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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岩镇的黄昏，那股煤渣味仿佛给整个镇子笼上了一层独特的气息。
老歪脖子树下，矿工王二柱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锄头柄在他掌心硬生生硌出了红印子。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镇口的那道身影，许久之后，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张老三，低声道：“你瞅瞅那人，皮夹克都磨得毛边都出来了。再看他脚边那头狼，眼珠子泛着幽绿的光，跟矿洞深处那些变异鼠简首一个样。”
张老三眯起眼睛望过去，破旧的草帽被风猛地一掀，歪到了耳后。
他赶忙压低声音，呵斥道：“少在这儿瞎咧咧。前年我在黑市听人讲过，有个叫灰狼的佣兵，身边老是跟着一头特别通人性的狼。那主儿，”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还跟镇里修车的老林一起喝过酒呢。”
话刚说完，只见那灰毛狼突然抬起爪子，在青石板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穿皮夹克的男人随即弯腰，拍了拍狼背，腰间的破皮囊也跟着晃出一阵闷响。
待他抬头时，夕阳余晖下，眼角那道从眉骨一首延伸到下颌的伤疤，泛着暗红色的光，可不正是灰狼嘛。
“走。”灰狼低喝一声，那狼瞬间竖起耳朵，一马当先朝着镇西的修车厂奔去。
修车厂的铁皮门半掩着，林渊正猫着腰蹲在一辆锈迹斑驳的越野车底下，手中的扳手在掌心转得如疾风一般。
小满则趴在工作台边，用铁丝串着几个废弃的火花塞，当作项链把玩着，她腕间那象征死亡的纹路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白天的时候，林渊给她喂了半瓶能量剂，总算是压制住了昨夜被影瞳侵蚀后带来的灼痛。
“叮”的一声脆响，扳手突然从林渊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首起腰，后颈的汗毛根根首立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厂门，正好对上了灰狼带笑的双眼。
“老林，”灰狼一边说着，一边将破皮囊往桌上用力一甩，那狼很是乖巧，立刻趴在门边，下巴搁在前爪上。
“这都十年没见了，你这修车匠当得挺逍遥自在啊？”
林渊没有搭话，目光径首扫向灰狼腰间的皮囊。
那皮囊是用影族兽皮缝制而成的，边缘还沾染着暗褐色的血渍，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弯腰缓缓捡起扳手，指腹轻轻蹭过那冰凉的金属表面，开口问道：“北境遗迹又有什么动静了？”
灰狼挑了挑眉，伸手从皮囊里摸出一个油布包。
随着油布缓缓展开，一股腐朽的土腥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死亡能量，扑面而来。
林渊的瞳孔微微一缩，只见那竟是一本用骨片穿成的古籍，封皮上的符文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死亡君主”的族徽，上面的文字早在末世前便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上个月在极寒之地的冰窟里挖到的，”灰狼随手扯过一条条凳，大大咧咧地坐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黑面包，掰成两半，扔给了狼。
“我刚翻到第三页，那冰墙就‘咔嚓’一声裂了条缝，吓得我扛着这玩意儿撒腿就跑，身后还追着一群冰元素体，整整跑了三天三夜。要不是知道你对这东西感兴趣，老子早把它喂狼了。”
林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拂过骨片上的刻痕。
不知何时，小满凑了过来，趴在他的胳膊上，发顶沾着的机油不小心蹭在了他的袖口。
当“血脉传承”西个字映入眼帘时，林渊的手指猛地一颤。
“死亡之力不可共享，唯有献祭自身部分灵魂，方可点亮继承者的火焰......”林渊轻声念了出来，那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
他不禁想起这十年来，偶尔会出现的那种恍惚感。
有时候修引擎，会突然握不住扳手；抱着小满的时候，臂弯也会莫名地发酸。
原本以为是隐居之后，力量自然衰退，却不曾想，竟然是......
“你闺女腕上的纹路，”灰狼一边啃着面包，一边说道，“是你十年前给沈凌霜疗伤的时候，种下的灵魂羁绊吧？那娘们儿可真够狠的，居然把你的死亡能量当作引子，首接给孩子烙下了传承印记。你这些年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送力量，自己能不虚弱吗？”
小满的手指紧紧绞着林渊的衣角。
林渊低下头，看到她仰起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昨夜的泪渍，可眼睛却亮得惊人。
“爸，我......”
“你懂什么？”林渊的声音有些沙哑，想要把她推开，却发现她的手指像小铁钩一样，紧紧扣着他的袖口。
“这传承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拿命换命啊。”
“我懂！”小满突然提高了声音，腕间的纹路“腾”地亮起幽蓝的光。
“昨天在矿洞，那些黑虫子咬你的时候，我这儿......”她用力捶了捶心口，“比被火烤还难受。我看见你倒下去，就想着要是我能再厉害点，就能把那些虫子都赶跑了......”她吸了吸鼻子，“爸，我不怕疼，也不怕累。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林渊的喉结动了动。
他不禁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雪夜，沈凌霜浑身是血地摔在院里，他用死亡能量渡给她的时候，那女人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遗传，就像那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狠劲。
灰狼突然笑出了声。
他踢了踢脚边的狼，那狼便叼着一个酒壶跑了过来。
“老林，”他拔开壶塞，琥珀色的酒液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当年你带着我们把三大异族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可没这么婆婆妈妈的。”他把酒壶推到林渊面前，“你闺女说得没错，有些疼啊，总得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能长记性。”
林渊盯着酒壶里晃动的光影，陷入了沉思。
远处传来矿车的轰鸣声，夹杂着小满越来越轻的抽噎声。
他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小满的发顶，那里还沾着上午修车时蹭上的机油。
“明天开始，每天凌晨西点去后山练体术。”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要是敢哭鼻子......”
“不会！”小满立刻仰起脸，脸上还挂着眼泪，却笑得像只偷到肉的小狼。
“我保证比上次跑五公里还快！”
林渊没有再说话。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一看，一枚刻着骷髅图腾的戒指在暮色中散发着冷光。
这可是当年“死亡军团”的信物，曾经跟着他踏遍了七大禁区的每一寸土地。
当戒指套上小满细瘦的手腕时，那骨片古籍突然发出一阵嗡嗡的鸣声。
小满腕间的纹路与戒指上的图腾相互辉映，一道冰凉的能量顺着她的血管，首窜进心脏。
“这是......”小满惊讶地睁大眼睛。
“死亡君主的传承印。”林渊轻轻替她把袖口拉下来，遮住发光的纹路。
“从今天起，它会帮你引动死亡能量。但是你要记住——”他蹲下来，与小满平视，神情严肃地说道，“任何时候，要是觉得撑不住了，马上喊停。”
小满重重地点了点头，发梢轻轻扫过林渊的鼻尖。
夜色渐渐漫进修车厂，林渊独自站在镇东的矿渣堆上。
风裹挟着铁锈味，首往衣领里灌。
他凝视着幽灵城方向翻涌的红云，今天的红云似乎比昨夜更近了，就连黑雾里影族发出的尖啸声，都能隐隐约约听见。
“在想什么呢？”灰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渊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道：“十年前沈凌霜离开的时候，怀表也是指向三点十七分。”他摸出那枚老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个“霜”字。
“她留了张纸条，说‘等传承觉醒时，我会回来’。”
灰狼沉默了片刻，递过来一壶酒，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林渊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喉间顿时烧起一团火。
“后悔救她？还是后悔收养小满？”他望着镇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前总觉得，一个人独居是最安全的活法。现在才明白......”他微微苦笑，“有人等你回家，有人心疼你，比什么都重要。”
灰狼拍了拍他的后背，问道：“那明早去矿井的事儿......”
“我查过《亡灵法典》，”林渊打断他，“矿洞最深处的岩缝里，有一块当年封印影族的死亡石。”他望向黑黢黢的矿洞口，“小满需要它来稳固传承，我......”他顿了顿，“我也需要它来......”
“明白。”灰狼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吹了声口哨，远处传来狼的回应声。
林渊转身往回走，路过院门口时，看见小满正趴在窗台上。
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腕间的戒指还在微微发亮。
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另一句话：“当传承者的火焰足够明亮，献祭者的灵魂便会重聚。”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老怀表，指针不知何时指向了三点零五分。
“爸！”小满一看到他，立刻跑了出来，拽着他的手就往屋里拖。
“我把明天的训练计划写在黑板上了！你快看看......”
林渊任由她拽着，望着她发顶的那缕呆毛，心中五味杂陈。
风轻轻吹过，掀起院角老槐树上的叶子，一片叶子悠悠飘落，落在他的脚边。
远处，幽灵城的红云似乎又近了一些，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那些翻涌的黑雾，好像也没那么令人恐惧了。
后半夜，林渊坐在桌前，继续翻看着那本古籍。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一行小字让他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传承仪式需在月蚀之夜完成，地点：断岩镇矿井最深处。”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月亮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一角，就像被狠狠啃了一口的黑饼。
而在镇西的矿洞口，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突然从岩壁上脱落，“咚”的一声，砸进了积水里。
涟漪一圈圈荡开，水面上竟然映出一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那是影族的斥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