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岩镇的晨雾,宛如一层轻纱,尚未完全散去。
修车铺后屋的铁皮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林渊蹲在地上,掌心赫然浮着一团幽蓝的死亡能量,正小心翼翼地往最后一个铁皮箱上烙下印记。
那箱子里,装着他用十年修车生涯积攒下来的零件,齿轮、轴承、火花塞在朦胧雾色里,泛着冰冷的光泽。
“爹爹!”扎着双马尾的林小满,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扑了过来,怀里的兔子玩偶蹭过他那沾着机油的工装裤,兴奋地嚷道,“娘亲说我们要搬家啦!是不是要出门冒险呀?就像故事里讲的那样,坐着大卡车穿过枯骨沙漠,还要打跑会喷火的变异蜥蜴?”
林渊缓缓抬起头,看着女儿那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亮得仿若夜空中的星子,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十年前,当他站在那片血色平原上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被这样一双充满期待与纯真的眼睛凝视着。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满的发顶,指尖的死亡能量如灵动的细流,绕着她的小辫俏皮地打了个转,轻声说道:“比冒险更安全些。我们要去一个……没人能轻易找到的地方。”
“那能带上我的布偶熊吗?”小满踮起脚尖,扒着工作台,鼻尖不经意间沾了点机油,一脸期待地问,“它上次在废车场可帮我捡到半块巧克力呢!”
“当然。”沈凌霜的声音从里屋悠悠传来。
这位昔日的女战神,如今己卸下铠甲,只穿着一件洗得微微发白的灰衬衫,正细心地往帆布包里塞着小满的换洗衣物。
十年前,她重伤坠入院中时,这双手还紧握着染血的战剑,而如今,却在轻柔地抚平孩子衬衫上的褶皱,说道:“还有你收集的彩色玻璃片,以及那罐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星星糖。”
林渊站起身来,指尖的死亡能量忽然如汹涌的波涛般翻涌。
他踱步走到墙角那台老掉牙的电焊机前,只见黑雾顺着金属外壳,如蛇般迅速爬进地缝。
仅仅三秒后,地面便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半块水泥板缓缓下陷,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地窖。
“这些零件暂时用不上。”他对着沈凌霜挑了挑眉,十年前的冷硬此刻在晨光的映照下,竟软成了一层淡淡的霜,“但万一哪天小满想当机械师……总得给她留点家底。”
沈凌霜的手微微一顿。
她静静地望着男人弯腰将铁皮箱推进地窖的背影,思绪突然飘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
那时的他也是这般,用死亡能量温柔地裹着她的伤口,嘴上说着“我不救你,但可以暂时让你不死”,可却在她昏迷时,守了整整三天三夜,首至她的血浸透了他的衬衫。
“叮——”铁皮箱落进地窖的清脆声响,打断了她的回忆。
林渊首起腰,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个半圆,幽蓝光芒如水面的涟漪般扩散开来,原本敞着的地窖口瞬间变成一片斑驳的墙皮,就连墙缝里的蛛网,都与十年前丝毫不差。
“幻象结界能撑半个月。”他拍了拍手,转身时恰好稳稳接住小满扑过来的拥抱,“足够我们开到北境安全区。”
“林先生!”铁影的声音从院外急切传来。
这位曾跟随林渊横扫禁区的副官,此刻穿着一件褪色的皮夹克,肩头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他特意换上便装,只为不引人注意。
“白川的人天没亮就往镇口增派了岗哨。”铁影压低声音,目光快速扫过屋内的行李,“我今早偷偷溜去元老会仓库,看到他们搬了三箱追踪弹。那东西能锁定S级以上的能量波动。”说着,他看向小满,欲言又止。
“她的血脉波动被兔子玩偶屏蔽了。”林渊轻轻摸了摸女儿怀里的玩偶,黑雾正顺着兔耳朵缓缓流淌,“白川就算把断岩镇翻个底朝天,也找不着我们。”
铁影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拧紧了眉头:“但白川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他昨天半夜派影卫去了幽灵城,我猜……他可能联系了影族余孽。”
沈凌霜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按在腰间剑柄上。
那是林渊用死亡能量重铸的剑,剑鞘上的裂纹自十年前就再未开过。
“我带着小满先走。”她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锋般冷冽,“你断后。”
“娘亲,我要和爹爹一起!”小满紧紧拽着沈凌霜的衣角,委屈地说,“昨天晚上爹爹说要给我买糖,结果被灰喉叔叔拉去修摩托车了!”
林渊蹲下身子,与女儿平视,微笑着说:“这次爹爹开车,小满坐中间,好不好?”他指了指窗外——晨光中,停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卡车,车头装着加固钢板,后斗被篷布盖得严严实实,“我们来比赛,看谁先看到北境的雪山。”
小满的眼睛瞬间亮得如同璀璨星辰:“我要坐副驾驶!我要帮爹爹看路牌!”
沈凌霜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擦掉女儿鼻尖的机油,宠溺地说:“小机灵鬼。”她转头看向铁影,“替我谢谢灰喉,他送的防追踪芯片,我缝在小满的衣领里了。”
铁影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是灰喉让我转交的。”说着,他把布包塞进林渊手里,“他说里面是新酿的桂花蜜,给小满调糖水喝。”
林渊捏了捏布包,嘴角微微翘了翘。
十年前在血色平原,灰喉还总嘟囔“死亡君主的酒比他的命还冷”,如今倒学会给小丫头藏蜜了。
“该走了。”沈凌霜提起行李,目光缓缓扫过墙上挂着的扳手和齿轮——这些曾是林渊藏起锋芒的面具,如今要跟着他们一同,去寻觅新的归处。
越野卡车的引擎轰鸣声,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打破了晨雾的宁静。
林渊紧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小满趴在后窗的小脸,她的鼻尖几乎贴在了玻璃上:“爹爹,那些房子怎么越来越小啦?”
“因为我们要去更远的地方。”林渊转动方向盘,巧妙地避开路上的碎石,目光扫过仪表盘上的指南针——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己经在几百公里外了。”
沈凌霜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着车外飞速掠过的废土景象:倒塌的广告牌、生锈的铁轨、偶尔可见的变异荆棘丛。
十年前,她带着重伤闯入这个小镇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坐在这样的车里,身边有丈夫,有女儿,就连风里都飘满了小满的笑声。
“你说……”她突然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落在车窗上的晨露,“我们还能重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
林渊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一顿。
他想起昨夜在密室里,小满抓着铁影铠甲焦急询问“爹爹呢”时,自己心里那团烧得发烫的火——那是十年前他站在父母尸体前时,以为永远熄灭的火。
“只要我们在。”他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正浮起一片橘红色的朝霞,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哪里都是家。”
后视镜里,小满正举着灰喉送的桂花蜜,往嘴里倒:“娘亲你尝!比爹爹调的糖水甜!”
沈凌霜微笑着接过蜜罐,指尖轻轻擦过女儿沾着蜜的嘴角。
风从车窗吹进来,卷着小满的笑声,卷着林渊偶尔的低笑,卷着引擎的轰鸣,仿佛一根无形的线,把三个原本散落在废土里的点,紧紧串成了一个温暖的圆。
断岩镇的轮廓,渐渐在车后消失不见。
当卡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林渊突然眯起眼——在后视镜的边缘,他瞥见远处腾起一团淡灰色的烟尘,恰似一条蜿蜒的蛇,正顺着他们来时的路,缓缓爬进断岩镇。
“怎么了?”沈凌霜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事。”林渊踩下油门,卡车如脱缰的野马般轰鸣着冲上缓坡,“可能是风卷起来的沙。”
他没说的是,那烟尘里混着金属的冷光——是战盟运输车特有的涂装。
而此刻的断岩镇,白川的特种部队正粗暴地踹开修车铺的门。
领队举着能量探测器,屏幕上的红点却始终停在零。
“人呢?”他怒不可遏地揪起一个老居民的衣领,“昨天还看见修车工在门口擦车,今天就人间蒸发了?”
老居民吓得抖着胡子:“昨儿半夜听见卡车响……许是去北边收废铁了?”
领队咒骂了一句脏话,一脚踢翻脚边的机油桶。
深褐色的液体流到墙角,突然在某块墙皮前打了个旋——那里的墙缝里,蛛网正随着某种看不见的波动,轻轻颤动。
与此同时,百公里外的废土公路上,小满趴在车窗上兴奋地大喊:“爹爹快看!有只白色的鸟!”
林渊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只白羽乌鸦掠过车顶。
那是灰喉养的信鸟,爪上系着一张纸条。
他降下车窗,信鸟扑棱棱地落了进来,小满立刻欣喜地捧住它:“小鸟好乖!”
纸条上是灰喉潦草的字迹:“幽灵城方向有动静,影族的老东西们醒了。”
林渊捏着纸条,目光扫过副驾驶座上的妻女——小满正开心地给信鸟喂桂花蜜,沈凌霜则微笑着帮她擦沾蜜的手指。
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车载烟灰缸,死亡能量轻轻一舔,纸团便瞬间化作飞灰。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能到新家呀?”小满好奇地问。
“快了。”林渊说着,踩下油门,卡车如离弦之箭,朝着被朝霞染成金色的北方,疾驰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暮色正缓缓漫上废土。
一辆喷着战盟标志的运输车,正缓缓驶入断岩镇外围的临时营地。
车灯扫过路边的警示牌,上面用红漆醒目地写着:“前方死亡禁区——幽灵城20公里”。
驾驶座上,白川的亲信摸着怀里的金属盒,盒中传来细微的震颤。
那是从影族那里换来的“血脉追踪器”,专门针对神级异能者的波动。
“林渊。”他低声说道,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冷笑,“就算你藏到地底下,我也要把你挖出来。”
晚风轻轻卷起他的话,散进渐浓的暮色里。
远处,幽灵城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不是普通的变异兽,是影族特有的“亡者之嚎”。
一场新的风暴,正随着夜色,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