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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晨光奋力撕开厚重云层之时，林渊正稳稳地蹲在灶前，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铁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甜香的气息与柴火那微微的焦糊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开来。
他不经意间低头，看向腕上那道月牙印，那是小满昨夜攥着他的手睡觉时留下的，粉嫩的，恰似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小茉莉。
“爸爸！”里屋骤然传来啪嗒啪嗒急促的脚步声，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裹着碎花棉袍，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冲了出来，发梢还俏皮地翘着几缕乱毛，“我要吃糖粥！要好多好多糖！”
林渊赶忙捞起木勺，在粥锅里轻轻搅了搅，随后舀出半碗，耐心地吹凉，又往碗里撒了三大把白砂糖。
小满瞬间如小炮弹般扑了过来，鼻尖都快浸到粥里了，可就在碰到碗沿的那一刻，她猛地缩了缩手，大声叫嚷：“烫！”
“吹吹再吃。”林渊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转身去拿晾在窗台上的粗陶杯。
余光瞥见小丫头正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地吹着粥，睫毛上仿佛沾着晨露般的晶莹水珠，他的思绪忽然飘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沈凌霜浑身是血，重重地砸在他院墙上时，也是这般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
粥喝到第三口，小满突然停了下来，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好奇地问道：“爸爸，今天不去修车铺吗？”
林渊伸出手，擦了擦她沾着糖渣的嘴角，工装裤口袋里的骨刀硌得大腿生疼。
昨夜影瞳消失前留下的那句“取她的灵魂”，此刻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紧紧盯着小丫头后颈那枚淡青色的菱形印记，和自己心口的死亡纹章形状如出一辙。
“今天带你去镇外荒地。”他缓缓蹲下来，与小满平视，目光中满是温柔与坚定，“教你认认爸爸的力量。”
小满的粥碗“当啷”一声，掉落在木桌上，糖粒溅得到处都是，她兴奋地喊道：“是能召唤骷髅兵的那种力量吗？隔壁王阿婆说你以前是大英雄！”
“王阿婆嘴碎。”林渊微微弯腰，开始收拾碗碟，耳尖微微泛起红晕。
十年前，他在断岩镇最常做的事，便是给王阿婆修那漏雨的屋顶，顺便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镇上来了个俊后生，手巧得能把废铁拼出花”，倒从未有人提起过“死亡君主”这个名号。
出镇的时候，沈凌霜早己在路口静静等候。
她身着深灰色作战服，腰间悬着一柄缠着银链的重剑，晨光洒落在她发梢，泛出冷冷的白光。
见林渊牵着小满走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在两人身周迅速画了个淡金色的结界——那是能有效隔绝精神力探查的防御术式。
“妈妈早上好！”小满一下子挣脱林渊的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去。
沈凌霜身子微微一僵，最终还是弯腰稳稳地接住了她，指尖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
林渊凝视着这对母女，昨夜沈凌霜守在门外布防的身影，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剑眉紧拧的模样，与小满犯倔时皱鼻子的神态，竟像得如此可怕。
镇外的荒地被沙粒覆盖着一层白霜，远处枯骨沙漠的风裹挟着碎石子，狠狠地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林渊轻轻松开小满的手，向后退了三步，站定后说道：“先感知死亡能量。”
“怎么感知呀？”小满歪着脑袋，发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来回晃荡，一脸好奇地问道。
林渊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缕幽蓝的光。
那光仿若活物一般，轻盈地钻进沙地里。
半分钟后，几截泛着青灰色的兽骨“咔嗒咔嗒”地从土里钻了出来，在两人之间整齐地排成一座小塔。
“死亡能量存在于所有失去生命的东西里。”他慢慢蹲下身，轻轻握住小满的手，按在离她最近的骨头上，温柔地说道，“你试试，就像摸爸爸心口的纹章那样。”
小满赶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
起初，她只感觉到刺骨的冷；可再仔细探寻，那冷意里竟隐隐裹着一丝暖意，恰似冬夜捂在怀里的烤红薯，让人感到一丝慰藉。
她忽然惊喜地睁大眼睛，大声喊道：“我感觉到了！有小虫子在爬！”
“那是能量流动的轨迹。”林渊眼底浮现出欣慰的笑意，这是他十年前教给沈凌霜的第一课，也是他第一次教别人。
十年前，沈凌霜学得极快，快得让他内心隐隐发慌；而现在，小满学得更快。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骨塔，整座骨塔便“轰”的一声，散成了漫天闪烁的星子，每一粒星子都包裹着幽蓝的光芒。
“爸爸看！”小满兴奋得在原地转起圈来，发辫扫过沈凌霜的脸，“我能让它们跳舞！”
沈凌霜默默退到旁边的土坡上，手不自觉地着剑柄。
她看着林渊弯腰，细心地给小满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看着小丫头举着骨粒，追着风欢快地奔跑，思绪不禁飘回到十年前那个雨夜——她浑身是血，撞进他的院子，他二话没说，便割开自己的手腕，用死亡能量为她延续生命。
那时，他的眼睛犹如一口枯井，毫无生气；而现在，却宛如落满星星的湖泊，满是温暖与希望。
“你终于愿意承认自己是个父亲了。”她轻轻走到林渊身边，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
林渊凝视着追着骨粒跑远的小满，喉结微微动了动，说道：“不是我想承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骨刀，刀鞘上还留着昨夜和影瞳交手时留下的裂痕，“是她逼我不得不承认——当她喊我爸爸的时候，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沈凌霜没有说话。
风轻轻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侧那道狰狞的旧疤——那正是十年前被影族刺客刺穿的地方。
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濒死之际，触碰到林渊的灵魂，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后来，她悄悄离开，是害怕自己的血债会玷污他的安宁；而现在，她带着女儿回来，是因为废土的局势又要风云变幻了。
“你打算教她多少？”
灰狼那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个胡子拉碴的佣兵靠在土坡旁的枯树上，手里正啃着半块烤得焦黑的兽肉，重锤斜倚在脚边，眼神中透着一丝担忧，“别忘了，她可是SS级，天赋比你还高。”
林渊抬头看向他。
灰狼眼角的刀疤在晨光中泛着淡红，和十年前在血色荒原并肩作战时一模一样。
那时，他们总是说着“等打完这仗，就找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喝酒”，如今酒是喝上了，可战火却又无情地烧了起来。
“基础控制。”林渊沉稳地说道，“她才七岁。”
“你能拦得住命运吗？”灰狼猛地甩了甩重锤，铁球砸在沙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当年你说要退隐，还不是被这丫头又拽了出来？”
林渊没有回应。
他静静地望着小满——她正蹲在地上，用死亡能量把三截骆驼骨精心拼成小狗的模样，骨尾巴还一摇一摆的，十分可爱。
小丫头抬起头，冲着他甜甜地笑，脸上沾着些许沙粒，宛如一颗蒙了灰的宝石，却依旧难掩光芒。
就在这时，风突然毫无预兆地改变了方向。
林渊猛地抬起头，后颈的汗毛瞬间根根竖起。
那是影族特有的能量波动，像浸在冰水里的蛇信子，顺着风悄无声息地钻进他的骨髓，让他浑身一紧。
他迅速抬头看向天空，云层里快速掠过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影，犹如一片被风卷走的鸦羽，稍纵即逝。
“死亡君主。”
意念传音如炸雷般在他脑内轰然响起，影瞳的声音带着沙沙的电流声，充满了挑衅与威胁，“你的女儿终将成为新的王。你阻挡不了的。”
林渊的指尖瞬间凝聚出死亡射线，幽蓝的光芒在掌心跳动，仿佛要冲破皮肤的束缚，喷薄而出。
他能敏锐地感觉到影瞳的位置——就在枯骨沙漠边缘的云团里，如同一只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蜘蛛。
只要他轻轻抬手，那团云便会在死亡能量的冲击下，被无情地撕成碎片。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小满的那一刻，所有凝聚的能量仿佛突然泄了气一般。
小丫头还在专心摆弄她的骨小狗，听到动静后，抬起头冲他挥了挥手，发辫上的红绳在风中欢快地晃成了小红旗。
“爸爸看！它会摇尾巴！”
林渊凝视着她脸上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思绪忽然飘回到末世初期的那个雪夜——他独自躲在废弃超市的冷藏柜里，听着外面兽人族令人胆寒的嚎叫，怀里紧紧抱着父母留下的半块巧克力。
那时，他就想，要是能有个这样可爱的小丫头，能甜甜地喊他一声爸爸，就算让他再去屠杀十个异族，他也心甘情愿。
他缓缓收起掌心的光芒，转头对沈凌霜说道：“今晚开始加固镇里的防御结界。”又看向灰狼，吩咐道：“去老陈头那儿拿三桶燃油，越多越好。”
“你想通了？”灰狼咧嘴一笑，重锤在肩头撞出沉闷的声响。
林渊没有回答。
他朝着小满走去，蹲下身子，帮她轻轻拍掉膝盖上的沙粒，温柔地说道：“刚才的骨小狗不错，再试试让它转个圈？”
小满立刻来了精神，小手掌稳稳地按在骨头上，幽蓝的光顺着指缝缓缓流淌出来。
骨小狗的尾巴果然转起了圈，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把她的羊角辫吹得更加凌乱，却也增添了几分俏皮。
沈凌霜静静地望着这对父女，忽然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
剑鞘下的符文微微发烫——那是战盟总部传来的紧急通讯。
她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向枯骨沙漠的方向。
那里的云层愈发厚重，如同一块沉甸甸的铅，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夜幕降临，林渊蹲在修车铺的地沟里，专注地修理着越野车的引擎。
扳手碰撞金属的声响在空荡的车间里不断回响，他额角沾着机油，却望着窗外的月亮出了神。
小满在里屋背着他教的能量口诀，声音奶声奶气的，还混着沈凌霜低低的纠正声，仿佛一首跑调却充满温馨的歌。
“爸爸！”小满的脑袋突然从门帘里探了出来，“妈妈说我今天学得好，奖励我吃烤红薯！你要不要？”
林渊伸手抹了把脸，机油在脸上抹出一道黑印，笑着说道：“留块大的。”
小丫头脆生生地“哎”了一声，门帘又晃动了几下。
林渊低下头，继续拧着螺丝，听着里屋传来的动静，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骨刀，刀鞘上的裂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但这次，他没有把刀收进暗格里。
远处枯骨沙漠的风裹挟着沙粒，猛地扑了过来，狠狠地撞在修车铺的玻璃上。
林渊抬头望了一眼，月光己被云层遮去大半，只余下一线银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灰尘——明天，该去战盟总部取那批尘封己久的死亡卷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