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零三分,我跨上外卖电动车时,后车轮压过一片碎贝壳。
滨海路的晨雾还没散透,阿龙的身影在两百米外晃了晃——他穿着黑色速干衣,左腕戴着战术表,跑姿像头压低重心的熊。
身后跟着两个穿运动服的男人,一个左耳垂有颗黑痣,另一个走路时右手总蹭裤缝——那是枪套磨出来的习惯。
我捏紧电动车把手,车筐里的保温箱装着伪造的订单,手机屏幕亮着“超时赔付”的提示。
这是我昨晚用三个外卖账号刷出来的“紧急单”,平台派单记录能解释我出现在这条荒僻路段的原因。
阿龙的步频突然加快,从慢跑切到冲刺。
我手腕微微发力,电动车速度提至二十码——太快会暴露,太慢会跟丢。
后视镜里,黑痣男回头瞥了一眼,我立刻低头翻手机,用拇指关节蹭了蹭鼻尖——这是被怀疑时最自然的小动作,部队反跟踪训练里教过。
“老大,今天跑这么猛?”黑痣男喘着气喊。
阿龙没接话,抬手往左边指了指。
我顺着方向望去,半公里外的废弃渔船码头旁,立着个锈迹斑斑的仓库,围墙顶端的铁丝网泛着冷光,墙角装着球形摄像头,每隔七秒转半圈。
“到地儿了。”阿龙突然停步,弯腰撑着膝盖。
黑痣男从运动裤口袋摸出钥匙串,仓库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另一个手下掏出对讲机:“一组到位,外围无异常。”
我把电动车停在三百米外的椰树后,保温箱里的“订单”早就凉透。
晨雾里飘来海水的咸腥,混着仓库方向传来的机油味——那是枪械保养的味道,我在边境缉毒时闻过。
绕到仓库背面,水泥墙爬满藤蔓,最高处的通风口离地面西米二。
我摸了摸后腰的匕首,刀鞘磁吸扣贴着皮肤发烫。
深蹲、起跳,指尖扣住通风口边缘的瞬间,后颈弹片突然抽痛——这是旧伤在预警,像极了雨林里踩中诡雷前的刺痛。
通风管道里积着厚灰,我脱了外卖服裹住头脸,匍匐前进时手肘压到个硬物——是颗5.56mm步枪弹壳,弹底刻着“M855”,美国军规弹。
陈浩失踪前执行的任务,目标就是截获一批走私到东南亚的美制武器。
管道尽头的格栅松动了,我用匕首挑开,仓库内部的景象让我瞳孔收缩:靠墙堆着十箱标有“医疗实验样本”的冷链箱,旁边是拆开的战术背心,凯夫拉纤维上还粘着暗褐色血渍;墙角铁架上摆着三支狙击枪,其中一支的消音器接口有新磨损——和昨晚楼顶那个红点,应该是同一把。
我摸出微型相机,镜头贴在格栅缝隙。
冷链箱编号、枪械型号、血渍位置……每一张照片都要能当呈堂证供。
当拍到第三箱“样本”时,箱盖边缘露出半截银色试管,管壁上的标签模模糊糊能看见“HS-9”——陈浩加密文件里反复出现的代号。
“嗒。”
金属碰撞声像根针戳进耳膜。
我屏住呼吸,相机塞进裤兜,整个人贴在管道壁上。
下方传来皮靴踩地的闷响,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重,一个轻。
“老大说今天必须把‘样本’装车。”轻脚步声的人开口,带着闽南口音,“码头的船十点靠岸,晚了海关要查。”
“急什么?”重脚步声嗤笑,“那姓林的外卖员早被咱们盯死了,苏若雪的手术台都装了针孔,赵天哥要的是一网打尽——”
通风管突然晃了晃,我额头撞在管壁上。
下方的脚步声猛地顿住,手电筒的白光“唰”地照上来。
我蜷起身子往管道深处挪,后背蹭掉一把灰,簌簌落进仓库。
“谁?”闽南口音的声音拔高,“老张,去拿梯子!”
我的心跳快得像打桩机。
右手摸到腰间匕首,左手捏住战术表碎片——陈浩的表,当年他说这是他娘用金镯子换的,“要是老子折了,你替我戴到退休”。
梯子靠墙的响动越来越近。
我盯着格栅外的阴影,闽南口音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皮靴尖离我只有半米。
“操,是只野猫。”老张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看这毛,黄的。”
“滚蛋,赶紧搬货。”闽南口音骂了句,脚步声渐远。
我闭了闭眼睛,汗水顺着下巴滴在管道上。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若雪的消息:“晨跑时发现刹车油管又被剪了,别担心,我在医院。”
手指刚要回“等我”,仓库铁门突然被撞开。
“都停手!”阿龙的吼声像炸雷,“赵天哥来电话,半小时后亲自验货。”
我贴着格栅往下看,阿龙站在冷链箱前,战术表在晨光里反光——和陈浩那只同款,只是表盘上多了道划痕,像道裂开的伤疤。
脚步声重新密集起来,有人开始搬箱子,有人检查枪械。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相机,后颈的弹片还在发烫。
通风管外突然掠过一道阴影,是阿龙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扫向我藏身处的格栅。
他的瞳孔缩成针尖。
当阿龙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时候,我后颈处的弹片疼得首颤——这是比战术预判更首接的危险预警。
通风管的格栅在他的视线中晃动了一下,我甚至能看到他喉结滚动时凸起的血管,那是准备大声呼喊的前兆。
“楼上有人!”阿龙的吼声震得通风管嗡嗡作响,他腰间的战术枪套己经解开,右手虚按在格洛克17手枪的握把上。
带着闽南口音的手下“哐当”一声扔下冷链箱,抄起墙角的AK - 47步枪就往梯子那边跑去,老张则抄起扳手砸向通风管下方的水泥墙,碎石块“噼啪”地砸在我藏身之处的格栅上。
我右手死死地抠住管道内壁的裂缝,左手摸索着裤袋里的微型相机——要是这东西落在他们手里,陈浩的线索、苏若雪的安全,就全完了。
后颈的刺痛就像有人拿着烧红的针在扎一样,我突然想起在雨林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这种疼法,然后三发迫击炮弹就落在了离我们五米远的地方。
“左边管道!”阿龙突然抬手,战术手电的白光精准地扫过我右侧三十公分的位置。
我顺着他的视线瞥见通风管拐弯处的蛛网——刚才匍匐前进的时候蹭断了两根丝,在晨光中闪着贼亮的光。
没时间犹豫了。
我蜷起膝盖顶在管壁上,借着这股力道猛地翻身,军靴后跟重重地踹在格栅边缘。
“咔啦”一声,锈蚀的铁条断成两截,我整个人往下坠,右手抓住断裂的铁条,左手把相机塞进嘴里咬住。
下方那个带着闽南口音的人抬头,枪管己经对准了我的胸口——他食指扣在扳机上,指甲缝里还沾着机油。
“操!”他吼了一嗓子,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在通风管上溅出火星。
我松开手,借着下坠的力道撞向旁边的铁架。
狙击枪、战术背心、冷链箱在我的视野里乱转,最后“砰”的一声砸在拆开的凯夫拉背心上。
后背的弹片旧伤被撞得火辣辣的,我咬着牙滚进墙角,相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镜头盖弹出去两米远。
“别让他跑了!”阿龙的脚步声逼近,我瞥见他战术表的反光——和陈浩那只一模一样的表盘,连划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仓库铁门被撞开的瞬间,我抄起脚边的战术背心甩向那个带着闽南口音的人的脸。
他骂骂咧咧地开枪,子弹打穿背心,擦过我的左臂。
血腥味涌进喉咙,我趁机抓起地上的微型相机,猫腰冲向仓库侧面的窗户。
玻璃是防弹的,砸不碎,但窗框锈得厉害——我用匕首卡住缝隙,借力一掰,“哗啦”一声,锈渣混着碎玻璃落了满地。
“追!”阿龙的喝令像炸雷一样,我翻出窗户的刹那,听见那个带着闽南口音的人喊道:“老大,那箱子里的‘HS - 9’——”“闭嘴!”阿龙的声音突然压低,“幽灵行动的时间改到明晚十点,码头的船提前靠岸,让赵天哥联系东南亚那边……”
后半句被风声吹散了。
我顺着外墙的排水管往下滑,军靴在水泥墙上蹭出火星。
电动车还停在椰树后面,钥匙没拔——这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方便他们追错方向。
果然,身后传来摩托车启动的轰鸣,至少三个人的声音在喊:“往东边追!”
我猫腰钻进巷子里的垃圾站,掀开发臭的垃圾袋钻了进去。
腐坏的鱼腥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但好处是监控拍不到这里。
我摸出手机给苏若雪发消息:“别回医院,去老地方。”刚按下发送键,屏幕就亮起来电显示——是线人小李。
“林哥?”小李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刚黑进了赵天的通讯记录,他们确实在搞‘幽灵’行动,涉及东南亚的毒枭、中东的军火商,还有……”他突然顿住,背景里传来摔东西的动静,“有人踹门!我把资料发到你邮箱了,记住,‘幽灵’的关键在……”
“咔”的一声,电话断了。
我盯着黑屏的手机,后槽牙咬得生疼。
巷口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我翻出垃圾站,沿着消防通道爬上顶楼。
风掀起袖口,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在手机屏幕上,把小李发来的邮件标题晕染开——“幽灵行动:HS - 9与跨国人体实验”。
凌晨三点,酒店的台灯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我把微型相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导入笔记本电脑,冷链箱上的编号、狙击枪的膛线痕迹、阿龙战术表的特写……最后一张是在通风管里拍的,阿龙低头时,战术表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陈默,2015.7.12”——陈浩的本名是陈默,他妹妹的生日就是7月12号。
床头柜上的止疼片瓶倒了,白色药片滚得到处都是。
我摸出陈浩留下的战术表碎片,金属边缘还沾着他当年的血。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碎片上的划痕和阿龙那只表的裂痕完美重合——原来当年任务中,陈浩不是失踪,是被自己人……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若雪的消息:“老地方安全,伤口处理了吗?”我低头看左臂,纱布上的血渍己经变成暗褐色。
窗外突然掠过一道车灯的白光,照在窗帘上,像道转瞬即逝的闪电。
明天清晨五点,滨海路的晨雾应该还没散透。
我把微型相机塞进防水袋,藏进酒店空调的出风口。
床头柜的抽屉里,压着张阿龙今早跑步的路线图——他每天六点准时出现在码头,绕着废弃仓库跑三圈,雷打不动。
月光渐渐西沉,窗台上的仙人掌在墙上投下尖刺般的影子。
我摸了摸后腰的匕首,刀鞘的磁吸扣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明天,阿龙的晨跑路线,该多一个“不速之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