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早餐铺的蒸笼“咕嘟”冒热气,老板娘掀开木盖时,白雾裹着豆香扑到我脸上。
我摸出兜里的枸杞,这是昨天给她孙子带的——那孩子总咳嗽,她说中药太贵。
“小林啊,你要找的人我没瞅见。”老板娘擦着油腻的桌沿,手指往巷口方向点,“不过今早送快递的小杨说,他三轮车上的监控拍到过戴黑帽子的。那小子胆小,你们说话轻着点。”
赵警官的警服袖子扫过沾着豆浆的桌角,他点头时帽檐晃了晃:“谢了,我们这就去。”
快递站在巷口转角,蓝色棚子下堆着摞成山的包裹。
我老远就看见个穿黄马甲的年轻人正蹲在地上理货,后颈晒得通红。
他听见脚步声猛抬头,手里的快递单“哗啦”散了一地。
“小杨?”赵警官亮证件的动作很慢,像怕惊着受了伤的野狗,“我们是市局的,想问你点事儿。”
小杨的喉结上下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昨儿那事儿跟我没关系!”他弯腰捡单子的手在抖,有张运单飘到我脚边,我瞥见寄件人地址——正是昨天案发的学校。
“别怕。”我蹲下来和他平视,声音放得比给伤员换药时还轻,“你三轮车上的监控,能帮我们抓坏人。”我指了指他工装口袋里的创可贴,“上周你帮摔倒的小学生捡书包,膝盖蹭破了对吧?那孩子说你是好人。”
小杨的睫毛颤了颤。
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眼底泛着水光——像当年新兵第一次见血时的慌,又藏着点想证明自己的热。
“我、我就是怕……”他搓着衣角,指节发白,“那男的戴黑帽子,连续三天早上在学校后墙根转悠。昨天我送件路过,看见他往墙根塞了个纸包,还回头看我。”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眼神儿不对,像狼盯着猎物!”
赵警官的笔在本子上唰唰记着,抬头时目光亮得像开了探照灯:“能调你三轮车的监控吗?”
小杨猛点头,手忙脚乱掏手机。
监控画面跳出来时,我凑近屏幕——画面里的黑衣人帽檐压得极低,但在他弯腰塞纸包时,后颈露出道青灰色的疤。
那形状,和我在边境执行任务时,毒贩身上的刀伤一模一样。
“放到这里。”我指着黑衣人手腕,“看表带压痕。”赵警官凑近,瞳孔猛地一缩——表扣位置在手腕内侧,这是长期戴战术表的习惯,方便低头看时间又不反光。
“调学校后门的监控。”我摸出手机翻出之前拍的货车照片,“对比他走路时的步幅。”
二十分钟后,警局监控室的屏幕闪着冷光。
赵警官把两段监控叠在一起:黑衣人的步频都是每分钟112步,落脚时左脚略轻——和货车里那个漏网之鱼的步态完全吻合。
“他叫周强,有过境外赌博罪底。”赵警官敲着键盘,资料页弹出来时,我看见他照片下方的备注:“曾服役于东南亚某雇佣兵组织。”
后颈的旧疤突然开始发烫,像当年排雷时,弹片嵌进肉里的灼烧感。
我盯着屏幕上周强的脸,他右耳缺了小半——这是“猎隼”小队在缅北执行任务时,击毙的毒贩手下特征。
“联系缉毒大队。”我捏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他和三年前边境的毒品案有关联。”
赵警官的电话刚拨出,我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学校门卫老张发来的语音,带着急吼吼的喘气:“小林啊,李主任又去校长办公室了!说啥‘监控有问题’‘外卖员肯定有问题’,拍桌子把茶杯都摔了!”
我盯着监控里周强塞纸包的画面,指腹蹭过后颈的疤。
晨光照在警徽上的亮斑晃得人眼睛酸,可心里的火却烧得更旺了——有些误会该清,但有些账,也该算清楚了。
“走。”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对赵警官点头,“去学校。该让某些人看看,谁才是藏在阴影里的老鼠。”当校长办公室的门被拍得哐哐作响时,我正蹲在警局走廊的消防栓旁,盯着手机里老张发来的视频——李老师把西装袖子挽到胳膊肘,食指几乎戳到校长的鼻尖:“王校长!监控能删掉,但外卖员的案底删不掉!昨天那孩子坠楼,如果不是他在,能有这么巧吗?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接近学校!”
我动了动喉结。
后颈的伤疤发烫,就像有人用烧红的针尾轻轻戳——这是我当年在雨林里追踪毒贩时养成的危险预警首觉。
手机屏幕又跳出一条消息,是王校长发来的:“小林,你先停职配合调查。我相信你,但老李那边……”
“操。”我捏着手机站起身,金属消防栓硌得后腰生疼。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像一条被踩扁的蛇。
赵警官从监控室出来,警帽夹在臂弯里,看了看我的脸色就明白了:“停职通知?”
我没说话,用指节抵着太阳穴转了两圈——在任务思维里,阻碍从来不是问题,关键是怎么绕过它。
“周强的货车轨迹查到了吗?”
“刚比对完。”赵警官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辆银灰色SUV的行车路线图,“他今天下午西点进了学校侧门,半小时后开出来。门卫登记写的是‘家长送材料’,但名字对不上。”
我掏出兜里的战术笔,在掌心划了一道浅痕——痛感能让思路更清晰。
“去学校。”我把笔别回口袋,“晚上十点后,保安换班,监控死角的红外感应会减弱两成。”
赵警官挑了挑眉:“你连这都摸清了?”
“上周给三年级送蛋糕,在保安室蹲了二十分钟。”我扯了扯外卖服的领口,“老张说过,十点到凌晨两点是他们最困的时候。”
夜幕降临,学校后墙的爬山虎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和赵警官缩在传达室斜角的香樟树下,老张的保温杯还放在窗台上,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
“那辆SUV停在教室车棚最里面。”我指了指东南角的铁皮棚,“车牌用泥糊住了后两位,但反光膜是新贴的——和周强货车上的防拍膜一样。”
赵警官掏出微型手电筒,把光束压得极低:“你怎么确定?”
“上周三他堵我送外卖,我扫了一眼他的前挡风玻璃。”我盯着车棚的方向,瞳孔适应黑暗后,能看见SUV后保险杠有道月牙形凹痕,“当时他急刹车,撞到了路牙子。这道伤,和监控里他塞纸包时弯腰的角度吻合。”
我们猫着腰靠近车棚时,铁皮顶突然“咚”地响了一声。
赵警官的手瞬间按在腰间,我拽住他的袖口——原来是一只胖橘猫,正弓着背瞪着我们,尾巴炸得像鸡毛掸子。
“虚惊一场。”赵警官松了口气,用手电筒光照了照车牌。
泥污被猫爪子扒拉掉一块,露出“X38”三个数字——和周强那辆套牌货车的尾号一模一样。
我蹲下来,用指尖蹭了蹭轮胎压过的地面。
新鲜的橡胶痕迹里混着碎木屑,和周强仓库附近的木材厂废料一个味儿。
“他今天来学校,不是送材料。”我抬头时,月光正好落在SUV的雨刷器上,那里卡着半张皱巴巴的纸。
赵警官刚要伸手,我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是老张发来的语音,带着压低的喘气声:“小林!李主任刚才又来门卫室了,说要调今天的监控,非说看见你和警察鬼鬼祟祟……”
“走。”我拍掉裤腿上的土,目光最后扫过SUV的后车窗——那里贴着一张卡通贴纸,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狼。
和三年前缅北毒贩窝点里,贴在制毒车间的标志,分毫不差。
赵警官的手机突然亮了,是局里发来的车辆信息:“车主登记的是一家空壳公司,不过——”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警灯还亮,“GPS定位显示,这辆车半小时前在郊区木材厂停了十分钟。”
我掏出战术笔,在掌心又划了一道痕。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过SUV的底盘时,发出像狼嚎般的哨音。
有些尾巴,该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