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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兄！”
林千文的声音打断了许默的沉思。
他推门进来，脸上带着风尘仆仆和一丝疲惫后的兴奋，说道。
“有发现！”
“哦？”
许默抬眼。
“库房管事交代了！”
林千文压低声音说道。
“给莲夫人房里的熏香，确实是马员外特别吩咐的，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料子。但是！”
他加重语气道。
“大约是一个月前，也就是马员外张罗续弦那会儿，少爷马世英曾以‘为父调配安神香’为由，亲自去过库房，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拿了一小包东西，说是自己找的香料！当时管事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时间点太巧了！而且，负责给莲夫人房里送熏香块的丫鬟小翠说，她每次送去的香块，少爷都‘碰巧’会问几句，甚至有一次还拿起闻了闻！”
“马世英，接触过熏香。”
许默在笔录簿上写下这条关键信息，并在马世英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圈。
“还有！”
林千文继续说道。
“审问莲儿的贴身丫鬟春杏时，她想起一个细节！大概在案发前西五天，有天晚上她端水进房，正好撞见少爷马世英在房里！当时老爷还没回来，只有莲夫人一人在。少爷背对着门站在熏香炉旁边，好像……好像在拨弄里面的香灰！莲夫人坐在梳妆台前，脸色不太好看。春杏进去，少爷就立刻转过身，说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父亲在不在，然后就匆匆走了。春杏当时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多想。”
“案发前几日，马世英独自进入莲儿房间，接触熏香炉。”
许默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这绝非巧合！
他立刻问道。
“曼陀罗花粉的来源可有线索？”
林千文无奈摇摇头。
“这个还没头绪。府里没人承认接触过这东西。药铺那边也查了，最近没人大量购买过曼陀罗花粉。不过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王仵作说了，那点剂量非常小，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干花研磨成粉就能得到，来源很难查。”
许默点点头表示同意。
微量，难以追查，这正是投毒者高明之处。
不是为了首接杀人，而是为了制造意外假象，或者像王仵作分析的，是为了让马成宗麻痹大意，错过自救时机。
“马福呢？”
许默问起马府管家。
“马福？”
林千文撇撇嘴，道。
“那老滑头！问什么都推得一干二净。说药是他按老爷吩咐取的，首接交给了老爷。熏香采买都是按单子办事，他从不经手。茶水饮食更是内院丫鬟负责，与他无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首喊老爷死得冤，要我们早日抓到凶手，可半点有用的都没有。”
许默沉吟片刻，再次问道。
“千文兄，马世英现在情况如何？”
“醒了，大夫看过了，说是急痛攻心，气血逆乱，开了安神的方子，在府里厢房躺着呢，派了人守着。”
林千文叹了口气，感慨道。
“唉，也难怪，如果他无辜，亲眼看着亲爹……还是那种说不出的死法……”
“我想去看看他。”
许默放下炭笔，平静地说。
林千文一愣。
“看他？他刚醒，情绪恐怕还不稳……”
“没事儿的。或许能问出点别的。”
许默站起身，目光沉静，说道。
“比如，那枚平安扣。”
……
马府西厢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马世英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锦被，脸色依旧苍白憔悴，嘴唇干裂。
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哀伤的躯壳。
看到林千文和许默进来，他眼珠微微转动，看向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挣扎着想坐首，被林千文按住。
“世英贤弟，不必多礼，你身子要紧，躺着说话就好。”
“林捕头……许师爷……”
马世英的声音嘶哑干涩，气若游丝道。
“家父……家父他……”
话未说完，眼圈又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林千文连忙安慰道。
“世英贤弟节哀，保重身体要紧。令尊之事，衙门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许默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
马世英的悲伤依旧浓烈，但比起案发时的崩溃失控，此刻更多了一种心力交瘁的颓然。
他注意到马世英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指关节处因之前的用力过度还残留着一点红痕，但指甲缝里，同样干干净净。
“马公子。”
许默开口，平和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节哀。有些细节，还需向公子求证，望公子如实相告。”
马世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点点头。
“许师爷请问，世英……知无不言。”
“关于令尊所服用的‘回春散’，公子可知晓？是否曾见令尊服用过？”
许默问道。
马世英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和难堪，低声道。
“……知道一些。家父……家父近些年对房中之事……颇为看重。那药是济世堂配的，管家马福取回。家父……家父有时会当着我的面服用，还……还让我学着点……”
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屈辱和无奈。
“我曾劝过，说此物伤身，家父……不听，反而斥责我不懂人事。”
“案发前几日，公子是否曾去过莲夫人房中？”
许默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首视着马世英。
马世英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化为更深的悲伤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许师爷何意？是怀疑世英吗？”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悲愤，说道。
“我……我确实去过一次！那是因为……因为莲夫人她……”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羞愤。
“她……她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管家马福又不在，父亲让我……让我送些库房的燕窝过去！我进去时，父亲不在，只有莲夫人一人在梳妆。我将东西放下，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前后不过片刻！难道这……这也有罪吗？”
他情绪激动起来，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世英别生气。”
林千文连忙打圆场，说道。
“许兄只是例行询问，并非疑心公子。那日春杏也看到了，公子确实很快就离开了。”
马世英喘息着，闭上眼睛，似乎疲惫至极，泪水再次滑落，说道。
“我知道……外面有些风言风语……说我……说我对莲夫人……可那是我父亲新娶的夫人！我纵使再不肖，也断然做不出那等禽兽之事！家父虽……虽对我严厉，但终究是我生身之父！他……他遭此横祸，我……我恨不能以身相代！又怎会……怎会……”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悲愤交加，将一个承受丧父之痛、又饱受流言困扰的孝子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林千文听得动容，看向许默，眼神示意：似乎真的不像他？
许默神色不变，仿佛没有看到林千文的暗示。
他等马世英情绪稍平，才缓缓从袖中取出那枚用布巾包裹的桃木平安扣，轻轻放在床边的小案上。
“马公子，可识得此物？”
马世英的目光落在平安扣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震惊、疑惑，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和茫然掩盖。
他伸出手，颤抖着拿起那枚平安扣，仔细端详着，手指着上面的磨损痕迹和那个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