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休止的冰冷。
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失去了维度。只有永不停歇的能量乱流,如同宇宙冰冷的呼吸,裹挟着冻结的残骸在绝对的黑暗中翻滚、碰撞。这里是“门”的意志放逐垃圾的坟场,是熵增与熵灭永恒撕扯的边界,是真正的虚无之境。
在这片死域的中心,一点微弱的暗紫色光芒顽强地闪烁着,如同即将熄灭的恒星余烬。光芒的核心,是两具紧紧相拥、被厚重幽蓝冰晶覆盖的人形。陆沉与林晚。他们像一块被宇宙巨浪打磨的顽石,在毁灭的洪流中随波逐流。
陆沉左半边身体,从肩膀到指尖,己彻底化为深邃的幽蓝晶体。晶体内部,不再是纯粹的混乱风暴,而是吞噬了“引路人”力量后形成的、缓慢旋转的暗紫色星云,无数细微的猩红与幽白电芒在其中生灭,如同一个被强行压缩、濒临失衡的微型宇宙。每一次星云的微弱脉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混乱的低语,冲击着他仅存的意识壁垒。
林晚则像一具冰封的脆弱瓷器。眉心的焦黑疤痕在幽蓝冰晶下狰狞凸起,不再是印记,而是一个凝固的伤口,一个冰冷的墓穴——里面埋葬着“引路人”被撕碎的意志残渣。这些残渣并未消散,反而在“门”的绝对冻结意志残留和陆沉晶体混乱力量的共同压制下,形成了某种冰冷的、散发着微弱排斥力的“秩序核心”。它如同嵌入她灵魂的异物,持续散发着寒意,与陆沉左臂的晶体星云形成一种诡异的、相互排斥又相互锚定的引力场。她深棕色的瞳孔在冰层下涣散,意识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冰渊幻象里,唯有眉心疤痕处细微的、因排斥而产生的冰冷刺痛,是她尚未彻底消亡的证明。
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是灵魂深处那两点微弱却坚韧的青铜符号烙印。在绝对的虚无中,在冻结与混乱的双重侵蚀下,这源于“源点”核心原始波动的烙印,成了维系“存在”的最后灯塔。两点微光无视物理的隔绝,在意识的深渊底层共鸣着,传递着一种超越言语的信息流——并非温暖,而是冰冷的坐标、对冻结的微弱抵抗、以及生命最底层那无法磨灭的挣扎脉冲。
活下去!
这共同的意念,是他们意识深渊中唯一的光源。
不知漂流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陆沉被晶体侵蚀的意志,在青铜符号的牵引下,艰难地凝聚起一丝丝破碎的感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左臂晶体内部星云那毁灭性的旋转,以及……怀中那具冰冷躯体传递来的、微弱的、被青铜符号共鸣放大的排斥脉冲。
这脉冲,源自林晚眉心的秩序墓穴。
排斥……也是能量。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蛇,缠绕上陆沉仅存的意识:利用它。
利用这来自“引路人”残骸的、冰冷的秩序排斥力,作为对抗晶体内部毁灭性混乱星云的……锚点!就像在肆虐的狂风中,利用另一股逆向的风来稳定船帆!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强烈的混乱与污染气息。陆沉残存的意识在抗拒,本能地恐惧着再次触碰那冰冷秩序带来的痛苦。但青铜符号烙印传来的、林晚意识中那无边冰渊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他。
没有选择。
他用尽全部意志,去“推动”左臂晶体内部那混乱的暗紫色星云。不是压制,而是引导!引导星云旋转产生的毁灭性引力,去“捕捉”从林晚眉心疤痕传来的、冰冷而顽固的排斥脉冲!
嗡——!
如同两块极性相斥的磁铁被强行按在一起!
陆沉左臂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紫光芒!晶体内部的星云旋转瞬间加速、扭曲!混乱的引力场粗暴地攫取着林晚眉心传来的秩序排斥力。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无声的湮灭冲击!
“呃啊——!”
林晚冰封的身体在陆沉怀中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涣散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被强行撕裂的极致痛楚!眉心的焦黑疤痕仿佛活了过来,幽蓝的冰晶下透出更加深邃的冰冷白光,那是“引路人”残骸被强行扰动、被混乱引力撕扯的本能反抗!
陆沉的感觉更糟。秩序排斥力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顺着混乱引力的连接,狠狠扎入他晶体化的左臂,并疯狂向着他尚未完全晶体化的躯干蔓延!剧痛几乎撕裂他仅存的意识!左眼瞬间被混乱的猩红占据,右眼则覆盖上冰冷的幽蓝!身体在冰晶下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两股对冲的力量彻底扯碎!
排斥!撕裂!湮灭!
这自毁般的“锚定”过程,痛苦得令人发疯。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湮灭风暴的中心,一个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的稳定点,在混乱星云的核心处……诞生了!
那一点稳定,微小如尘埃,却如同在狂暴漩涡中投入了一颗定海神针。星云毁灭性的旋转速度,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迟滞!湮灭冲击产生的毁灭能量洪流,在通过这个微小稳定点的瞬间,被转化、疏导出一缕……可控的、冰冷与混织的暗紫色能量流!
这缕能量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蕴含着改变一切的可能!它不再是无序的破坏,而是……可引导的异种能量!
陆沉捕捉到了它!他用残存的、被剧痛折磨得近乎崩溃的意志,死死抓住这一缕能量,不再试图去攻击或吞噬外界,而是……向内!
引导这缕冰冷的混乱能量,艰难地冲刷向自己被晶体侵蚀、濒临坏死的右半边躯干!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冻结的腐肉上!
剧痛瞬间飙升到顶点!陆沉感觉自己的血肉、神经、骨骼都在被这狂暴的能量强行撕裂、溶解、再以一种非人的方式强行“粘合”!覆盖在右半边身体的幽蓝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被这股能量冲击的部位,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暗紫色脉络,如同电路板上的蚀刻线,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这过程痛苦得足以让任何意志崩溃。但陆沉左臂晶体内部星云的旋转,却因为这缕能量的输出,以及那个微小稳定点的存在,而获得了更加清晰的一丝……控制感!混乱的咆哮在意识深处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掌控感的萌芽。
他成功了第一步。以难以想象的痛苦为代价,在毁灭的旋涡中,暂时稳住了自身崩解的趋势。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痛苦和迷茫的呜咽,如同冰层下破裂的气泡,在陆沉怀中响起。
是林晚!
她涣散的深棕色瞳孔,在眉心疤痕被剧烈扰动的极致痛苦和青铜符号烙印的强烈共鸣下,竟然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焦距!
她的目光,茫然地穿透覆盖身体的幽蓝冰晶,落在了陆沉近在咫尺、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那被暗紫色能量蚀刻的右脸,那左眼猩红右眼幽蓝的非人异象,让她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恐惧?不完全是。
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烙印的……冰冷连接感。
她的嘴唇在冰晶下极其微弱地翕动着,没有声音发出。但陆沉灵魂深处的青铜符号,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如同风中游丝般的意念碎片:
【冷……痛……你……在……吃……我……?】
这意念碎片,带着被撕裂灵魂的无助和一种冰冷的质问,顺着青铜符号的共鸣通道,狠狠撞进了陆沉混乱的意识核心!
如同在即将熄灭的余烬上,泼下了一盆混合着冰块的滚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