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那道离谱的金色祥瑞之光,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萧闲那颗渴望“被废”的心上。
完了,彻底完了。
他萧闲,怕是真要在这太子之位上,坐到地老天荒了。
钦天监老监正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父皇那“欣慰”的笑容,更是让他脊背发凉。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大棋?他这“咸鱼气运”,莫非真是被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萧闲彻底破罐子破摔,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又恢复了以往那懒散的德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宫之内,他每日不是歪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对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发呆,就是把自己蒙在锦被里,睡得天昏地暗,日上三竿都不见人影。小德子端来的精致膳食,往往放到冰凉,他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扒拉两口。
“殿下,您好歹也看看折子啊,今日又有几位大人求见……”小德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萧闲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不见不见,本宫要修身养性,感悟天道,谁也别来烦我!”
屁的感悟天道,他就是想彻底摆烂,让所有人都对他失望透顶!
可怪事就这么发生了。
在他这种彻底放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剩下“躺平真舒服”的念头时,他反而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看着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脑子里竟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一些古怪的图案,像扭曲的符文,又像某种天地间运行的轨迹。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念头,如同灵光乍现,让他对某些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比如,为什么风会吹,水会流,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些以前他从不关心的问题,此刻却仿佛有了答案的雏形。
他不知道的是,那日祭天台上的金色祥瑞之光,并非虚妄,而是实实在在地激活了他体内某种沉睡己久的潜质。他这种无欲无求、彻底放松的“咸鱼”状态,竟歪打正着地契合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天地至理。他的精神力,在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正一丝丝、一缕缕地缓慢增长着,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那颗“摆烂”的心。
就在萧闲沉浸在“咸鱼悟道”的奇妙状态中不可自拔时,皇宫深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自祭天大典之后,皇帝萧渊的“龙体”非但没有因为“天降祥瑞”而好转,反而急转首下。
“咳咳……咳咳咳……”乾清宫内,萧渊的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原本还算红润的脸庞,此刻蜡黄憔悴,眼窝深陷,连说话都带着虚弱的喘息。
太医院的御医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进出出,开了一副又一副的方子,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往里送,却始终不见半点起色。
“一群废物!”萧渊猛地将一碗汤药扫落在地,褐色的药汁溅湿了名贵的地毯,“朕养你们何用?!连区区风寒都治不好!”
御医们扑通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丞相林伯庸和大将军秦苍闻讯赶来,看着龙榻上形容枯槁的皇帝,心中皆是一沉。
“陛下,龙体为重啊!”林伯庸老泪纵横。
萧渊喘息片刻,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张贴皇榜,遍寻天下名医!无论何人,只要能治好朕的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陛下,万万不可啊!”林伯庸大惊失色,“皇榜一张,岂不是昭告天下陛下龙体堪忧?恐引宵小觊觎,社稷不稳啊!”
“无妨。”萧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朕倒要看看,这天下,有多少牛鬼蛇神,想趁朕病,要朕命!”
圣旨一下,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大夏京城,乃至天下,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皇榜贴满了京城各大要道,那明晃晃的“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的字眼,刺激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神经。
一时间,京城内外暗流汹涌。
有真正心怀仁术的民间郎中,想要一试身手,博取功名;有江湖骗子,也想浑水摸鱼,骗取钱财;更有各方势力,打着献医的旗号,试图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宫,一探皇帝虚实,甚至……左右朝局。
城南,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内。
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正临窗而坐,她容貌清丽,气质娴雅,一双明眸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在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
她正是苏晚晴。
窗外,几个路人正对着墙上新贴的皇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皇上病重,太医院都没法子了!”
“啧啧,黄金万两,万户侯啊!这要是治好了,可就一步登天了!”
苏晚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皇榜之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她来京城,本是为了追查一桩牵涉到师门的旧事,却没想到,会遇上皇帝病重,广招名医这等变故。
这或许……正是她等待己久的机会。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和五皇子府,也因为这张皇榜而变得异常忙碌。
“查!给本皇子查清楚!父皇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太医院那帮废物,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三皇子萧景的面色阴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叩击声。
一名幕僚躬身道:“殿下,据安插在太医院的人回报,陛下的脉象确实紊乱,不似作伪。太医院院使己经急得焦头烂额了。”
“哼,”萧景冷笑一声,“不管真假,这都是个机会。立刻联系王太医,让他做好准备,本皇子要亲自向父皇举荐他!”
王太医,乃是杏林界颇有名望的老医,早年受过三皇子府的恩惠,算是萧景的人。
五皇子府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萧炎正急得在书房里团团转,像一头困兽:“父皇怎么就病了?还病得这么重?不行!本皇子要进宫去看看!”
他身边的武将谋士连忙劝阻:“殿下息怒!此刻宫中必定戒备森严,您贸然前往,恐引陛下猜忌。依属下看,不如也效仿三皇子,举荐一位与我等亲近的神医入宫,一来可探明陛下病情,二来……若有机会,也可为殿下争取些许主动。”
萧炎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神医?本皇子哪认识什么神医!平日里只顾着练武打仗,谁关心那些舞文弄墨、捣鼓药草的!”
各方势力闻风而动,整个京城因为一张皇榜,变得风声鹤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太子萧闲,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在东宫“咸鱼躺”,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小德子忧心忡忡地将皇帝病重,张榜求医的事情禀报给他。
萧闲从摇椅上费力地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含糊道:“哦,父皇病了啊……知道了。”
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只是,在他即将再次沉入梦乡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在他那颗“摆烂”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父皇病了?嘿,这敢情好啊!我这个‘天命所归’的太子,说不定能早点……‘克’……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萧闲猛地坐起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早日为父皇分忧解难,让他老人家安心静养,然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躺平了!嗯,就是这样!”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