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己诏》?太子殿下写的?
这……这怎么可能?!
不少官员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龙椅之上,皇帝萧渊那双眼眸微微眯起。
周正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被他视若珍宝的“罪己诏”展开:“陛下,诸位同僚,请听臣为诸位诵读太子殿下这篇泣血之作!”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朗声诵读:
“其一,臣懒惰成性,不思进取……愧对皇家栽培,愧对列祖列宗!”
周正读到此处,痛心疾首地补充道:“陛下!太子殿下此乃警醒自身,不以小节累大德,知耻而后勇啊!臣闻‘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太子殿下能有此自省,实乃社稷之福!”
底下有几个知道萧闲秉性的年轻官员,嘴角己经开始不自觉地抽搐。懒惰成性?这倒是实话,可被周御史这么一解读,怎么听着就那么……高大上呢?
“其二,臣贪图享乐,奢靡无度……与禽兽何异?”
周正声音哽咽:“太子殿下这是在痛陈己过,警示自身切莫沉迷享乐,要时刻心怀百姓疾苦啊!此等仁心,感天动地!”
“其三,臣目无尊长,忤逆不孝……罪该万死!”
“陛下!”周正猛地抬头,“太子殿下这哪里是忤逆?这分明是赤子之心,坦荡首言!更是对陛下知遇之恩的愧疚与鞭策!此等胸怀,臣等不及也!”
站在人群中的萧闲,此刻己经彻底傻了。
他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麻了。
这……这老头在说啥?
我明明是在骂自己啊!骂得越狠,离被废的目标就越近啊!他怎么给解读成这个味儿了?剧本不对!这剧本绝对有问题!
丞相林伯庸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此刻神情最为复杂。
听着周正那抑扬顿挫,充满“正面能量”的解读,再联想到萧闲之前种种“歪打正着”、“无心立功”的奇葩事迹,林伯庸心中那份原本坚定的“此子乃亡国之兆”的念头,再次剧烈动摇起来。
“莫非……莫非老夫真的看走眼了?这小子……难道真是在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磨砺己心?他那些看似荒唐的举动,实则都暗藏深意?这‘罪己诏’,与其说是自污,不如说是……一种极致的自谦与自警?”
林伯庸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毕竟,寻常人谁会把自己骂得这么狠?
周正还在继续声情并茂地朗读:
“……其七,臣德不配位,纯属侥幸。校场之上,本欲出丑,却阴差阳错,致五弟兵器脱手,误杀刺客。此非臣之能,实乃天意弄人,侥幸窃功,愧不敢当!”
读到这里,周正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陛下!诸位请听!太子殿下将救驾这等泼天大功,竟归于‘侥幸’,归于‘天意’,甚至为此感到‘愧不敢当’!此等谦逊之德,此等博大胸襟,纵观古今,有几人能及?!这哪里是侥幸?这分明是太子殿下仁德感动上苍,天佑我大夏啊!”
“噗——”
站在不远处的五皇子萧炎,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娘的!什么叫“本欲出丑”?合着你小子那天真是想故意摔跤丢人的?现在你还拿这事儿来自谦?杀人还要诛心啊!
三皇子萧景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这个萧闲,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周正终于读到了结尾:“……恳请父皇明鉴,废黜臣太子之位,另择贤能,以安天下臣民之心!臣,萧闲,泣血叩拜!”
“陛下!”周正猛地将“罪己诏”高举过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太子殿下此举,非为退缩,实乃激励自身!更是为了敦促我等臣子,时刻反躬自省,忠君体国啊!有此贤德太子,何愁我大夏不兴!臣恳请陛下,嘉奖太子殿下此等高风亮节,以为天下表率!”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过了许久,龙椅上的皇帝萧渊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最后变成了爽朗的、充满了“欣慰”的大笑:
“好!好啊!好一个《太子罪己诏》!哈哈哈哈!”
萧渊的目光落在萧闲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赞许,还有几分复杂意味。
“太子能有此心,朕心甚慰!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轰!
萧闲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嗡嗡作响。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骂得体无完肤,骂得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废物,结果到了父皇和这帮大臣眼里,就成了“贤德”?成了“高风亮节”?成了“明君贤主之兆”?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还是说,只有我一个人是正常的?!
他那张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脸,配合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太子朝服,在众人眼中,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大智若愚”、“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感。
“传朕旨意!”皇帝萧渊龙袖一挥,声音洪亮,“将太子所书《罪己诏》,着翰林院即刻誊抄百份,颁行天下!令我大夏所有官员,人手一份,日夜研读,深刻学习太子殿下这种勇于自省、严于律己、谦逊为怀的崇高品德!”
“另!”萧渊顿了顿,脸上笑容更盛,“太子虚怀若谷,品德高尚,当赏!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东海明珠十斛,另赐玉如意一柄,以彰其贤!”
萧闲站在下面,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彻底石化当场。
他完了。
他这辈子,大概是跟“被废”这两个字彻底无缘了。
这“罪己诏”一出,他萧闲的“贤名”,算是彻底坐实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太子殿下亲书《罪己诏》,深刻反省自身,言辞恳切,感人肺腑,被陛下盛赞并颁行天下,令百官学习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一时间,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这位“贤德太子”。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写了罪己诏,把自己骂得那叫一个狠啊!”
“是啊是啊,据说皇上看了都感动得不行,说太子殿下是万年难遇的贤主呢!”
“啧啧,以前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个只知道享乐的纨绔,没想到啊,人家这叫大智慧,叫深藏不露!”
“可不是嘛!连当朝御史大夫周正都说,太子殿下有古之圣贤之风呢!”
甚至,这股风还刮到了邻国。敌国的探子快马加鞭将情报送回,敌国君臣看着这份被誉为“千古奇文”的《罪己诏》译本,一个个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大夏太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能把自己骂成这样,还被他爹当成宝,要么是他爹疯了,要么就是这太子……城府深不可测,以这种方式收买人心,实在是高!”
不管外界如何解读,萧闲的“贤名”,因为这封他本意用来“自污”的罪己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三皇子府。
“嘭!”
名贵的青瓷茶杯被萧景狠狠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废物!一群废物!”萧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本皇子就不信,他萧闲真是铁打的运气!一份自取其辱的罪己诏,都能被他玩出花来!”
幕僚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五皇子府。
萧炎正在院中疯狂练枪,虎头枪舞得呼呼生风,将一旁的石锁都抽得碎石飞溅。
“啊啊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萧炎双目赤红,状若疯魔,“那个混蛋!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他们感觉无论怎么设计,无论萧闲怎么作死,最终的结果,总是萧闲化险为夷,甚至还更上一层楼,这让他们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挫败。
东宫。
萧闲有气无力地瘫在摇椅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
在他面前不远处,那份他亲手写就,本该助他“功成身退”的《罪己诏》,此刻正被小德子用最名贵的紫檀木框裱了起来,端端正正地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点着两根有安神效果的檀香。
美其名曰:“时刻瞻仰殿下贤德,激励奴才奋发图强!”
萧闲看着那份被无数人传颂的“罪己诏范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喉咙里堵得慌,只想一头撞死在那冰冷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