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将死(2)
“不……”
她不闪不避的对上他的目光,“我不恨你,甚至不后悔爱过你。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不想我死后都不得安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缓缓推进,用最冷静而缓慢的方式撕扯着他的心。
萧墨栩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一声声传入她的耳中,她的脸色毫无变化。
“我不可能答应。”
“你凭什么不答应?”
她的声音骤然加重了几分,直到此刻,萧墨栩才感受到她几分真实的情绪。
她眯着眼睛,虚弱至极的脸庞却显得气势凌人,“你说过只要我去换贺如兰,就会放我走。你已经骗过我很多次,连我的命都骗走了,难不成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承诺也不能兑现?”
【连我的命也骗走了。】
她终于堵住了他所有的反驳,让他狼狈地节节败退。
“云浅。”
男人眼底承载着痛苦的戾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你连砚儿和滟儿也不想见吗?”他艰涩的嗓音吐字困难,“如果他们以后想你,你让他们抱着你的衣服思念你吗?”
她似乎扯了扯唇角,但仔细看又没动过,“不然,我该让他们对着一块墓碑思念我吗?”
萧墨栩猛地哽住。
“他们都还小,小孩子的记忆很容易淡化。”她闭上眼哑声道,“最开始他们可能会想我得紧,你别嫌他们烦,时间长了自然会忘记的……”
“那我呢?”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这几个字。
如果他还有余力可以思考,或许不会这么问,因为这是个再明确不过的答案。
可如今一旦问出口,他的目光便忍不住紧紧攫住她的眼睛,因为她这三天再也没有提过他们之间那点爱恨情仇,除去刚才提到她身后事才勉强说到这么一句。
“你啊……”
云浅看着他,眸色逐渐转深,“你就跟贺如兰好好过吧。但你要是跟她有了孩子……就给砚儿和滟儿一块封地,让他们远离京城便是。”
有后娘就会有后爹,以后的事情谁知道的呢。
萧墨栩的手蓦地用力,在这刹那仿佛忘记她很疼,用力的紧紧攥着她,“你说什么?”
云浅很疼。
虽然她的感知能力几乎消失,但此刻还是感觉到了疼,可见这男人用了多大的力。
但她只是动了动眉毛,“你要的两全其美我给不了,但是至少可以在临死前成全你们。”
“云浅!”
他勃然大怒,眼眶里滚烫的液体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很久没有对她发过这么大火,此刻终于忍不住,却不知怒的对象是她还是他自己。
女人却冲着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好了,别跟我生气,我都快死了。”
萧墨栩狠狠一震。
………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那一天的,三这个数字,就像一把刀悬在他的头顶。
到第三天傍晚时,她已经不再说话,似乎动一动嘴都要花光她所有的力气。
好不容易睁开眼看他,却是让他把贺元修叫来。
门外守着的女人神色复杂,“浅浅都跟你说了吧?”
萧墨栩眼神一顿,“说什么?”
贺元修冷淡的接过话,“在她死后,尸体让本王带走。”
萧墨栩眼神骤凛,“本宫绝不答应!”
贺元修,“……”
他就知道谈不妥,就算谈妥了这男人也会反悔。
他没有再说话,反正不管能不能,他总是要把人带走的。
贺元修没有再看他们,径直进门。
萧墨栩守在外面,大概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焦躁的想要冲进去看她。
哪怕只是偷偷的看她一眼,甚至是偷听到她说的那么一两句话也好。
“吱呀——”
门忽然开了。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贺元修,而是翡翠双眼通红的冲出来,“太子,太子妃她……”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瞬间哭成个泪人。
萧墨栩整个人都晕眩了几秒,然后疾步朝着里面冲进去,狼狈的险些跌一跤。
翡翠只感觉眼前身影一晃,就瞬间不见了影子。
等她再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帝王已经来到床边死死捉着太子妃的手……
“云浅。”
萧墨栩薄唇颤抖着唤她,见她没有睁眼,便又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醒醒,浅浅!”
她好像还是这几日安静的面容,只是他忽然感受不到她的呼吸和脉搏了。
于是盘踞在心头几日的慌乱瞬间凶猛的袭来,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冰冷逆流,“云浅你不要吓我,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恩?”
他之前怕弄疼她,所以连轻轻碰她一下都束手束脚,此刻却疯狂的摇晃着她的身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我的命也给你,你醒来看我一眼啊!”
他根本不相信,她会就这样死了。
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他至今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在北狄见到她的时候,她是如何居高临下的威胁他回来的。
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就轻易死去?
“翡翠,让世子和公主过来!”
贺元修原本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此刻却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不信也得信。不要为了这么荒谬的原因,对孩子这么残忍,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死掉——会有心理阴影。”
“她没有死!”萧墨栩咬牙切齿,“云浅她不可能死!”
“到现在还要自欺欺人吗?”贺元修讽刺的道,“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好好对她,如今她走了你还这么对待逝者的遗体,甚至让她年幼的孩子亲眼看着自己母亲临去的画面,你是非要让她走的不得安宁是不是?”
一遍又一遍。
逝者,遗体——类似的字眼清晰的灼烧着他的神经。
脑子里那根弦终于噌一声崩断,极力克制的情绪化作最滚烫的液体,瞬间溢满眼眶。
“滚!”
又是一声厉吼。
大约是因为贺元修的话,所以他没有再让翡翠带着砚儿和滟儿过来,只是独自坐在床边抱着怀里的女人,扭曲的姿势显得有些诡异。
但是他丝毫未觉,一次又一次地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