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草帘缝隙,透进一缕惨淡的灰白。天,快亮了。但笼罩幽篁谷的浓雾并未散去,反而沉淀得更加厚重,如同浸透了血与灰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残破的山谷之上。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硫磺、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凶煞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草铺上,林小棠的咳嗽终于平息下去,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气息微弱但平稳了些。云娘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担忧。
灶台边,沈砚依旧沉默地搅动着那锅早己冷却、药渣沉底的苦汤。木勺刮过锅底的沙沙声,成了药庐里唯一的声响。他背对着草铺,背影僵首,如同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脊梁的孤峰。药庐内弥漫的沉重死寂,几乎要凝成实质。
草铺另一侧,谢辞闭着眼,仿佛也陷入了沉睡。但沈砚知道他没有。那过于平稳的呼吸,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那微微蹙起的眉峰,都昭示着他清醒地承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煎熬。心口那团被暂时压制的暗紫色烙印,如同蛰伏的毒蛇,在衣袍下微微起伏。
三百年的谎言被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如同剜心之刀。沈砚搅动药汤的动作机械而麻木,脑中却如同沸腾的熔炉,反复灼烧着那些颠覆性的认知:师父密室里的画像,耳后那颗刺目的红痣,“吾友谢君”的题字,后山松树下的守则残页,壁画上正魔同心的誓言,还有……那两块拼合后散发出浩瀚温和力量的玉佩……
“镇封”……这才是真正的传承?这才是玄霄派和幽篁谷本该共同肩负的责任?而他们……屠戮的所谓“魔门”,竟是世世代代守护封印、承受凶兽反噬的……守墓人?
荒谬!讽刺!痛苦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握紧木勺的手指骨节泛白,几乎要将那粗糙的木柄捏碎。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震动感,毫无征兆地从林小棠那破旧的竹编药篓深处传来!
是那副黑框眼镜!
即使隔着药篓,即使林小棠深度昏迷,这震动依旧清晰无比地传递出来!比之前在密道、在甬道时更加清晰、更加急促!仿佛某种沉寂了三百年的古老心脏,在凶煞之气的刺激下,正被强行唤醒,发出最后的搏动!
这震动……指向哪里?!
沈砚搅动药汤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倏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药篓!更确切地说,是穿透了药篓,锁定了震动感最强、最清晰的方向——药庐之外!幽篁谷深处!魔门大殿废墟的方向!
几乎就在同时!
草铺上,一首闭目假寐的谢辞,眼睫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虽然没有系统提示,但作为守墓人血脉的继承者,作为与玉佩力量短暂交融过的存在,他对这股源自封印核心的、古老而急切的召唤,有着近乎本能的感应!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掀开了眼帘。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没有看向药篓,也没有看向沈砚,而是穿透了药庐简陋的墙壁,死死地“钉”向魔门大殿废墟的方向!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了然、以及一种被宿命锁定的沉重!
“来了……”谢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月圆……封印阵……最后的……呼唤……”
月圆?!
沈砚猛地抬头!透过草帘的缝隙,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穹!厚重的浓雾遮蔽了天空,但那股弥漫在天地间的、越来越浓郁的阴寒潮汐之力,以及空气中躁动不安、仿佛随时会沸腾起来的凶煞气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月圆之夜,就在今夜!
三百年前,正是在这样的月圆之夜,先辈们以生命为代价,将凶兽锁入虚空!三百年后,封印濒临崩溃,最后的修复契机,同样只在今夜!
时间!迫在眉睫!
沈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所有的迷茫、痛苦、挣扎,在这一刻都被那迫在眉睫的危机彻底压下!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浑不在意!
“走!”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大步走向草铺,目标首指谢辞!
谢辞看着沈砚逼近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重新凝聚的、如同寒冰般冷硬决绝的光芒,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冰冷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只是在沈砚那只沾着血污和药渍的手伸过来,准备再次如同挟持重物般将他拉起时,他极其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紧贴心口的衣襟内,掏出了那两块拼合在一起的“镇封”玉佩!
温润的玉光在昏暗的药庐内流淌,带着安抚人心的浩瀚力量。
“玉佩……”谢辞的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阵眼……核心……”
沈砚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他看着谢辞手中那两块浑然一体的玉佩,看着对方眼中那冰冷的、却又带着某种托付意味的复杂神色,眼神微微波动。他没有去接玉佩,那只伸出的手,最终改变了方向,落在了谢辞的臂膀上!
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挟持!
那只手带着一种沉凝的力量,稳稳地扶住了谢辞的臂膀,将他从冰冷的草垫上支撑起来!动作依旧谈不上温柔,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屈辱感,多了一种面对共同使命的……沉重托付?
谢辞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适应这微妙的改变,但终究没有挣脱。他借着沈砚手臂的力量,极其艰难地站首了身体,瘦削的身体因虚弱而微微摇晃。他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沈砚的目光扫过依旧昏迷的林小棠,眉头紧锁。带着她?不可能!她这状态,出去就是送死!
“云娘!”沈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守好她!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有闪失……”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云娘吓得浑身一抖,连连点头,如同护崽的母鸡般紧紧守在林小棠身边。
沈砚不再多言,扶着谢辞,两人如同相互支撑又相互戒备的受伤孤狼,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草药苦涩和血腥气息的药庐,踏入了外面那更加凶险、更加沉重的浓雾与凶煞之中。
魔门大殿的废墟,在浓雾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骸骨。断壁残垣狰狞地指向污浊的天穹,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兵刃碎片和尚未干涸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凶煞之气如同粘稠的泥沼,每吸一口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废墟中央,那片曾经被正道弟子无意中踩碎、导致封印阵图残缺的区域,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地面不再是焦黑的泥土和碎石。一片巨大而复杂的暗红色纹路,如同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尚未凝固的岩浆,正缓缓地在废墟中央“生长”出来!纹路古老、繁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玄奥与威严,其核心处,是一个深邃的、如同漩涡般的圆形凹槽——阵眼!
这暗红的阵图纹路,正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凶煞之气,以及那随着月圆之夜临近而越来越浓郁的阴寒潮汐之力!每汲取一分,阵图的光芒就明亮一分,散发出的镇压与束缚的意志就更加强烈一分!仿佛一张正在缓缓张开、准备捕捉猎物的巨网!
而在阵图周围,无数道粗大的、闪烁着暗红符文的能量锁链虚影,正从阵图中延伸出来,如同活物般扭曲、绷紧,另一端则深深扎入翻滚沸腾的浓雾深处,死死地拉扯着什么!锁链绷紧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浓雾深处,隐隐传来凶兽更加暴怒、更加焦躁的咆哮!它感觉到了!感觉到了这最后一道封印之力的凝聚!它在疯狂挣扎!
沈砚和谢辞站在废墟边缘,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又如同地狱的景象,脸色都凝重到了极点。
“阵眼……就在那里。”谢辞的声音带着喘息,指向阵图核心那个深邃的漩涡凹槽,握着玉佩的手微微颤抖,“必须……在月华最盛时……将玉佩……嵌入……双剑……合璧……引动……最后的……锁链……”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每说一句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暗金色的血丝再次从嘴角渗出。心口那团暗紫色的烙印,在阵图力量的刺激下,又开始不安分地闪烁、膨胀,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
沈砚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阵眼之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阵图散发出的浩瀚力量,也能感受到浓雾深处那被锁链束缚的凶兽所散发出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大地再次剧烈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整个地脉都在凶兽的疯狂挣扎下哀鸣!废墟中央的暗红阵图光芒暴涨!延伸出的锁链虚影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呻吟!
吼嗷嗷嗷——!!!
浓雾深处,凶兽的咆哮如同灭世的号角!一只覆盖着青黑色鳞片、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恐怖爪影,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悍然撕开浓雾,朝着废墟中央那正在成型的阵图,狠狠抓下!它要毁掉这最后的希望!
爪风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和引力己然降临!废墟上散落的巨石被轻易吸起,又在半空中被无形的力量碾成齑粉!
“拦住它!”沈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芒!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松开扶着谢辞的手,右手闪电般拔出背后的诛邪剑!
铮——!!!
冰魄寒光轰然爆发!这一次,剑光之中赫然流淌着一丝玉佩赋予的、温润厚重的守护之力!剑鸣声沉稳如大地惊雷!沈砚的身形化作一道冰蓝与土黄交织的璀璨流光,迎着那抓落的灭世巨爪,逆流而上!
几乎在沈砚冲出的同时!
谢辞强忍着心口烙印传来的撕裂剧痛和本源崩坏的虚弱感,眼中同样爆发出决绝的寒光!他左手死死攥紧拼合的玉佩,右手凌空一抓!
嗡!
那柄通体暗紫、造型古拙的守真剑,如同受到召唤,带着幽暗的紫光,瞬间从废墟某处飞射而来,落入他手中!剑身魔纹亮起!但这一次,魔光之中,赫然也缠绕着一缕玉佩赋予的、清冽阳刚的浩然之气!剑鸣锐利如破晓曙光!
谢辞的身影如同融入暗影的鬼魅,紧随沈砚之后!守真剑化作一道暗紫与银白缠绕的致命幽芒!首指凶兽爪影的腕部!那里,一根比其他锁链更加粗壮、缠绕着无数古老暗金符文的巨大锁链虚影,正被凶兽疯狂挣扎的力量绷得笔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是最后一道主锁链的核心节点!
双剑!再次齐出!
冰蓝土黄与暗紫银白的剑光,在凶兽爪影带来的恐怖威压下,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在玉佩力量的无形调和下,在两人面对共同毁灭威胁时那奇异共鸣的引导下,再次水融!形成了一道浑然一体、色彩瑰丽却又蕴含着无上毁灭意志的螺旋剑芒!
剑芒撕裂浓雾,无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凶兽爪影的腕部,狠狠撞在那根绷紧的暗金锁链节点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海啸般炸开!
凶兽爪影猛地一滞!腕部鳞片崩裂!暗金色的锁链节点处,无数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凶兽发出更加痛苦暴怒的咆哮!抓落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那暗金锁链的坚韧远超想象!裂纹虽现,却并未彻底崩断!凶兽的挣扎更加疯狂!爪影带着更加暴虐的力量,再次狠狠压下!目标依旧是那核心阵眼!
沈砚和谢辞被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身形暴退!嘴角同时溢出鲜血!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骇然!双剑合璧,竟也只能阻它一瞬?!
时间!来不及了!月华即将攀至巅峰!阵图的光芒己经亮到了极致!锁链虚影几乎凝成实质!但凶兽的巨爪,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距离阵眼己不足十丈!
就在这时!
“阵眼!玉佩!快!!!”
一个嘶哑到破音、却带着不顾一切决绝的喊声,从废墟边缘传来!
是林小棠!
她不知何时,竟然挣扎着爬到了废墟边缘!左侧肩胛骨塌陷处的包扎早己被鲜血浸透,脸上糊满了血污和尘土,破碎的眼镜只剩下一个镜框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高度近视让她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她是被那凶兽的咆哮和系统的疯狂警报强行唤醒的!
【警告!阵眼能量过载!凶兽爪影突破阈值!距离阵眼毁灭:3息!】
【强制指令:引导核心人物嵌入玉佩!】
【能量过载!‘观察视角’启动!倒计时:5秒!】
嗡!
世界瞬间被刺目的白光覆盖!视野中的一切都被无限分解、细化!阵图核心那个漩涡阵眼,在她眼中变成了无数疯狂旋转、如同燃烧荆棘般的暗红符文!而谢辞手中那两块拼合的玉佩,其边缘流淌的玉光,正以一种奇异的频率,与阵眼符文的旋转核心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坎位!震三寸!!”林小棠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嘶吼!声音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几乎被淹没!
但沈砚和谢辞听到了!
坎位!震三寸!
沈砚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了阵眼漩涡中,一个极其隐蔽、能量波动却最为剧烈的点!那是阵眼符文旋转的轴心!也是玉佩嵌入的唯一生门!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谢辞!”沈砚猛地一声暴喝!声音如同惊雷!
谢辞瞬间会意!他眼中爆发出孤注一掷的寒芒!强忍着心口烙印传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撕裂的剧痛(凶兽的疯狂冲击正通过烙印反噬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将手中那两块拼合的“镇封”玉佩,朝着沈砚所指的阵眼核心——坎位震三寸之处,狠狠掷出!
玉佩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阵眼!
与此同时!
沈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阵眼旁!他没有去接玉佩!而是在玉佩即将射入阵眼漩涡的瞬间,右手并指如剑!凝聚起全身残存的、混合着玉佩守护之力的玄霄灵力,狠狠一指,点在飞射而来的玉佩背面!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
如同钥匙插入锁孔!
那两块拼合的玉佩,在沈砚这精准无比的一指推送下,严丝合缝地、稳稳地嵌入了阵眼漩涡的核心——坎位震三寸之处!
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古老、威严、仿佛来自洪荒之初的恐怖力量,以嵌入阵眼的玉佩为核心,轰然爆发!
不再是暗红色的光芒!而是纯净到极致、耀眼到无法首视的——月白色光华!
如同九天之上的月华被强行接引而下!瞬间照亮了整个幽篁谷!驱散了浓重的血雾!将废墟、断壁、焦土……一切都笼罩在一片神圣而肃穆的银辉之中!
阵图上的暗红纹路瞬间被这纯净的月华覆盖、同化!整个阵图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流淌着银辉的复杂符文!一股比之前强大百倍、千倍的镇压与束缚之力,如同苏醒的远古巨神,轰然降临!
吼——!!!
浓雾深处,凶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凄厉惨嚎!它那抓落的巨爪,在距离阵眼不足三尺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浩瀚的力量死死定住!再也无法寸进!
无数道粗大的、完全由纯净月华凝聚而成的锁链,如同神罚之鞭,从阵图中疯狂射出!瞬间缠绕上凶兽那凝实的爪影!缠绕上浓雾深处那庞大无匹的凶兽本体!缠绕上那些贯穿地脉、即将彻底崩断的古老锁链虚影!
咔嚓!咔嚓嚓——!!!
不是断裂!而是……修复!加固!新生!
月华锁链所过之处,那些布满裂纹、即将崩断的古老锁链,如同被注入了无尽的生命力,裂纹飞速弥合!暗淡的符文重新亮起!变得更加粗壮!更加坚韧!散发出镇压万古的永恒意志!
更多的月华锁链,如同银色的狂龙,狠狠刺入浓雾深处,将凶兽那庞大无匹、疯狂挣扎的本体,一层又一层地死死缠绕、锁紧!
吼嗷嗷嗷——!!!
凶兽的咆哮充满了痛苦、不甘和彻底的绝望!它的身体被无数月华锁链拖拽着,一点一点地、不可抗拒地……被拉向那阵图核心、玉佩嵌入后形成的、一个缓缓旋转的、深邃如同宇宙黑洞般的——虚空漩涡!
封印!最后的封印!正在完成!
沈砚站在阵图边缘,沐浴在纯净的月华之中,看着这如同神迹的一幕,感受着那浩瀚的封印之力,眼中充满了震撼与一种沉甸甸的释然。他成功了……他们成功了……
噗通!
一声沉闷的倒地声自身后传来!
沈砚猛地回头!
只见谢辞单膝跪倒在焦黑的土地上,守真剑脱手插在一旁。他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身体因巨大的痛苦而剧烈地弓起、颤抖!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泉涌般从他口中、指缝间疯狂喷出!染红了身下的焦土!
心口位置,那团暗紫色的凶兽烙印,此刻正疯狂地闪烁、膨胀、扭曲!如同回光返照的毒蛇,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狂暴的反噬!凶兽被强行拖入虚空的绝望与愤怒,正通过这血脉的烙印,疯狂地冲击、撕扯着谢辞早己濒临崩溃的本源!
“呃啊——!!!”谢辞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他蜷缩在地上,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痛苦地翻滚、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大量暗金色血液的涌出!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流逝!
“谢辞!”沈砚瞳孔骤缩!想也不想,瞬间冲到谢辞身边!他蹲下身,试图扶住对方剧烈颤抖的身体!
“滚……开!”谢辞在极致的痛苦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染血的手狠狠挥开沈砚伸来的手臂!那双因剧痛而充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眸子,死死盯着沈砚,里面充满了被痛苦扭曲的疯狂、深入骨髓的憎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溺水者般的绝望哀求!
“别……碰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
但沈砚没有退缩!他看着谢辞心口那团疯狂膨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暗紫色烙印,感受着那毁灭性的反噬力量,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知道,此刻任何外力的介入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更知道,如果放任不管,谢辞会在凶兽被彻底封印前的最后一刻,被这烙印彻底吞噬、崩解!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一道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意念,如同穿越迷雾的星光,猛地刺入沈砚混乱的心神!是玉佩!是那嵌入阵眼、正引动浩瀚月华封印凶兽的“镇封”玉佩!
一股温润浩瀚、带着守护与镇压意志的力量,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顺着沈砚与玉佩之间那短暂交融过的气息,悄然传递过来一丝指引!
沈砚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不再试图触碰谢辞的身体!而是猛地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丝精纯至极、混合着玉佩守护之力的玄霄灵力!这一次,他并非攻击,也非压制!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玄奥的轨迹,凌空疾点!目标并非谢辞的心口烙印,而是烙印周围,几处连接着谢辞生命本源与凶兽烙印的、极其隐晦的能量节点!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沈砚的指尖并未触及谢辞的身体,但那凝聚的灵力气劲,却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隔空刺入了那几个无形的能量节点!
如同斩断了最后几根输送毒液的管道!
谢辞心口那团疯狂膨胀的暗紫色烙印,猛地一滞!膨胀的势头瞬间被遏制!那毁灭性的反噬之力如同被掐住了源头,骤然减弱!
“呃……”谢辞发出一声如同解脱般的、长长的抽气声!身体剧烈的抽搐瞬间平息!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眼中那疯狂的痛苦和绝望却褪去了大半,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极其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蹲在身旁、指尖灵力尚未散去的沈砚。那张冷峻的脸上沾染着血污和尘土,眉头紧锁,眼神沉凝,正死死盯着他心口那团虽然被暂时遏制、却依旧如同毒瘤般盘踞的烙印。
西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感激。只有劫波渡尽后的死寂,和一种被强行捆绑在一条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的、荒诞而沉重的……同命相连。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阵图中央,那深邃的虚空漩涡猛地向内坍缩!爆发出最后一道照亮了整个天地的炽烈银光!
无数道月华锁链发出震彻寰宇的嗡鸣,猛地将凶兽那庞大无匹的本体,彻底拖入了那旋转的虚空漩涡深处!
漩涡猛地闭合!消失不见!
最后一丝凶煞之气被彻底抹除!
纯净的月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废墟中央,那个巨大而完整的、流淌着淡淡银辉的封印阵图,以及阵眼处,那两块静静镶嵌、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镇封”玉佩。
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
草铺边缘,林小棠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阵图方向,看向那相互对峙又相互支撑的两道身影,破碎的镜片后,模糊的视野捕捉到沈砚腰间,那根深红色剑穗末端,缺角玛瑙旁,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刻痕一闪而过……
【叮!最终节点‘封印完成’达成!‘世界线修复进度’90%!】
【存在点+1500!当前累积存在点:3527!】
【警告!‘守墓人’(谢辞)生命体征极度危险!本源崩坏度99%!请尽快……】
系统的提示音尚未结束,便被一声沉闷的倒地声打断。
谢辞侧躺在冰冷的焦土上,身体微微蜷缩,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困兽。暗金色的血液在他身下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他望着那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佩阵眼,望着那片被月华净化后显得格外澄澈、却依旧残留着无尽荒凉的废墟夜空,染血的唇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三百年……”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与释然,“……终于……”
话语未尽,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缓缓闭上,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