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金源楼的精致请柬便送到了“云来居”,烫金的字迹在晨光中闪耀。
请柬内容首白而诱惑:昨夜“瑶池盛宴”所余“圣材”将举行专场拍卖,价高者得,特邀“苏老板”莅临品鉴,共襄盛举。
项羽看着那请柬,重瞳深处昨日目睹的妖异血色与金雪姬优雅咀嚼的画面瞬间翻涌,一股冰冷的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指尖微动,那张华贵的请柬便无声地化为齑粉,簌簌飘落。
当金雪姬亲自登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时,项羽己恢复了“苏老板”的沉稳与商人本色,只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焦虑。
“苏老板,昨夜盛宴匆忙,未能尽兴,今日特备专场,那圣肉精华,可遇不可求啊。”金雪姬巧笑嫣然,仿佛谈论的只是寻常珍馐。
项羽面露苦笑,拱手道:“金姑娘盛情,苏某感激不尽!只是…”他重重叹了口气,忧心如焚,“刚刚接到江南急讯,言及我那批紧要货物在南方口岸出了些岔子,交割期限迫在眉睫!延误一日,便是倾家荡产之祸!苏某此刻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去!这拍卖…唉,实在是无福消受,只能辜负金姑娘美意了!”
他言辞恳切,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将一个被巨额损失逼到悬崖边的商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金雪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化作理解与惋惜:“竟是如此不巧!苏老板的难处,雪姬明白了。生意要紧,天大的机缘也比不上身家性命。雪姬这就去安排,定让苏老板尽快出城南下!”
“多谢金姑娘!此恩苏某铭记于心!”项羽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金雪姬果然能量惊人。
不到半日,出城的通关文书便己备妥,上面盖着萨满神殿一个不起眼却足够分量的印记。
萨满神卫的盘查在金家派来的管事“赫图叔”陪同下,果然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车队货物,便挥手放行。
车队在无数搜查士兵的目光注视下,堂而皇之地驶离了戒严中的上京城,一路向西,而非南下。
车厢内,项羽展开那幅得自金宫密库的《白山黑水图》下半卷,与上半卷拼合。
完整的画卷展开,一股苍茫、古老、蕴含着磅礴水脉与巍峨山势的力量扑面而来。
然而,当张文仁、怜星邀月等人结合己知地理图志,耗费数日心力仔细推演、破译图中隐含的方位时,一个令人瞠目的结论摆在众人面前:
图中所绘的山川走向、水脉源头,并非在东北白山黑水之间,而是指向了遥远、荒凉、黄沙漫天的西北戈壁深处!
“大西北…戈壁沙漠?”张飞豹眼圆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粗嘎,“这破图莫不是在耍俺咱们?”
“图不会错。”项羽重瞳凝视着画卷上蜿蜒如龙、却干涸枯寂的“黑水”线条,以及那在漫天风沙中若隐若现、形如卧虎的“白山”轮廓,沉声道,“卷轴指引,必有深意。方向,西北。”
于是,“江南苏氏商队”调转马头,彻底舍弃了南归的路线,顶着凛冽的北风,一头扎进了越来越荒凉的西北大地。
关羽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账房先生打扮,长髯在风沙中飘拂;赵云、马超、张飞、黄忠护卫在侧,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荒野;张文仁安排宿营补给;怜星邀月与秦明月则在特制的马车内,隔绝着外界的风霜。
戈壁的荒凉与严酷远超众人想象。
连续数日的跋涉,入眼尽是灰黄的沙砾、嶙峋的怪石,偶尔可见几丛枯死的骆驼刺在风中呜咽。
水源成了最珍贵的资源,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人肺里的最后一丝水汽。
进入疑似目标区域的第二天午后,天色骤然剧变。
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黑。
狂风毫无征兆地从地平线尽头咆哮而来,卷起亿万吨黄沙,形成遮天蔽日的恐怖沙墙!
那沙墙如同活物,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推进,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一切声音。
天空瞬间由昏黄转为暗红,最后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旋转的、粘稠的黑暗。
“沙暴!是黑风暴!快!车马围拢!人聚在一起!捂住口鼻!”黄忠嘶哑的吼声瞬间被淹没在鬼哭狼嚎般的风啸中。
狂暴的风沙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抽打在脸上、身上,穿透厚厚的衣物。砂砾钻进耳朵、鼻孔、衣领,呛得人无法呼吸。
拉车的健马惊恐地嘶鸣,拼命想挣脱缰绳。
沉重的马车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掀翻。
视线所及,不过身前数尺,连身边同伴的身影都变得模糊扭曲。
车队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狂暴的沙海中艰难地维持着队形,寸步难行。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
就在众人疲惫不堪,连方向都要迷失之时——
“看!前面!有光!”在最前方开路的赵云,顶着风沙,用尽力气指向斜前方。
透过漫天狂舞的沙幕,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顽强地穿透了黑暗,在狂风的间隙中隐约闪烁!
随着风沙的短暂平息,那光晕的轮廓清晰了一些——那是一盏悬挂在屋檐下的风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却倔强地亮着!
紧接着,一座巨大、敦实、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建筑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它依托着一块巨大的风蚀岩壁而建,形制粗犷怪异,非中原样式,也非草原风格。
门前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影影绰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牲畜,显然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风暴逼来避难的客商旅人。
“有客栈!靠过去!”项羽的声音穿透风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如同在溺毙前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车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顶着几乎要将人掀飞的狂风,艰难地挪向那风沙中唯一的庇护所——那座矗立在戈壁绝地中的诡异客栈。
客栈那扇厚重、布满风沙侵蚀痕迹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汗味、牲口味、劣质酒水味、尘土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熏香气息扑面而来,将门外肆虐的沙暴声稍稍隔绝。
门内,是一个异常宽敞却光线昏暗的大厅。
粗糙的石壁上挂着几盏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了厅内攒动的人头。
形形色色的人挤满了空间:有裹着头巾、满面风霜的西域胡商;有穿着皮袄、眼神警惕的草原行脚;有衣衫褴褛、沉默寡言的流民;甚至还有几个带着兵器、气息剽悍的护卫模样人物。
所有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惊魂未定,低声交谈着,声音嗡嗡作响,汇成一片压抑的嘈杂。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砌火塘,里面燃烧着不知名的枯根,散发着带有异味的暖意和浓烟。
火塘旁,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穿着肮脏油腻皮袍的秃头壮汉,正用一口巨大的铁锅熬煮着某种浓稠的、咕嘟冒泡的糊状食物,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膻腥的香气。
柜台后面,一个干瘦如柴、眼窝深陷、鼻梁高耸得有些怪异的老者,正用一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黄褐色眼珠,冷冷地打量着新进来的项羽一行人。
他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肤色是常年风沙打磨出的酱紫色,嘴角叼着一根早己熄灭的旱烟杆。
现在,这里成为大漠戈壁中唯一的避风港。
方才众人行至门口时,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便映入眼帘,上面赫然刻着西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