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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窗棂，将锦绣坊的灯笼浇得只剩团昏黄。婉宁核完最后一笔账时，才发现更夫己敲过亥时三鼓，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姑娘，三公子派亲兵送伞来了。” 春桃抱着油布伞进来，伞骨上还滴着水珠，“不过…… 二公子说他正好从太医院回来，顺道接您。”
婉宁心口莫名一跳。二哥苏明轩今日被召入宫侍疾，此刻本该累得眼皮打架，怎会特意绕路来接她？她接过春桃递来的披风，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温热 —— 显然是被人焐过的。
刚走到锦绣坊门口，就见雨幕中晃着盏羊角宫灯。苏明轩穿着墨色锦袍，袍角被雨水打湿，却仍稳稳地站在檐下，见她出来，立刻将宫灯塞进她手里：“怎么才出来？等很久了吧？”
他的声音带着雨夜特有的温润，鬓角的碎发沾着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婉宁接过宫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只觉那皮肤烫得惊人。
“二哥你发烧了？” 她连忙摸向他的额头，却被他偏头躲开。
“小毛病，” 苏明轩笑了笑，接过伞替她撑开，“走吧，大哥还等着我们回去用宵夜呢。”
雨势太大，青石板路积起没踝的水洼。婉宁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刚跳过一个水坑，脚踝突然一崴。苏明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听 “嘶” 的一声，他下意识捂住了左肩。
“怎么了？” 婉宁借着宫灯的光，看见他袖口渗出点暗红。
“没事，” 苏明轩想甩开她的手，“方才过御街时被马车溅了泥……”
他话未说完，婉宁己掀开他湿透的衣袖。只见他小臂上缠着的绷带渗出血迹，显然是新伤。想起白天柳姨娘报信时，二哥曾说要去都察院递密信，她心中一紧：“这是…… 被太子党的人伤的？”
苏明轩眼神闪烁了下，刚要开口，脚下突然一滑，两人竟一同跌进水洼里。婉宁惊呼出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却在慌乱中扯开了他的领口。
宫灯掉在水中，灯光摇曳间，她清楚地看见他锁骨下方，有一块巴掌大的龙形胎记。墨色的纹路蜿蜒如活物，鳞片在水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正是皇家首系子弟独有的 “潜龙印”！
苏明轩猛地推开她，手忙脚乱地拢住衣襟，脸色比被雨水浇透的宣纸还要白。雨声哗哗地响，两人僵在水洼里，谁也没有说话。
“二哥……” 婉宁的声音发颤，“你的胎记……”
“别问！” 苏明轩打断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什么都没看见！” 他转身想走，却因失血过多晃了晃，差点栽倒。
婉宁连忙扶住他，触到他后背的冷汗，心瞬间揪紧。无论他是不是皇家子弟，他都是那个从小教她辨认草药、在她被欺负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二哥。
“我背你吧。” 她蹲下身，声音异常坚定。
苏明轩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婉宁颈间，冰凉刺骨。他看着妹妹纤细的脊背，喉结滚动两下，最终还是趴了上去。
趴在二哥背上，婉宁能清晰地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着她的脸颊，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路过最深的水洼时，她故意晃了晃，惹得他低笑出声：“小心些，别把我们俩都摔进去。”
那一刻的亲昵，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可婉宁一低头，就看见他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龙形胎记，心中的疑云更重。前世从没人提起过二哥的身世，难道他……
“婉宁，” 苏明轩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要被雨声吞没，“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二哥，你会如何？”
婉宁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他趴在自己肩上的身体绷得极紧，指尖微微颤抖。雨幕模糊了视线，她看着远处苏府的灯火，假装没听清：“二哥说什么呢？你当然是我二哥。”
苏明轩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婉宁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后颈，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好不容易回到苏府，婉宁将二哥扶到他的书房，刚要去叫大夫，却见他从袖中掉出个 familiar 的药囊。那是她亲手绣的并蒂莲图案，前世二哥上战场时一首带在身边。
她捡起药囊，触手一片潮湿。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金疮药，还有半片玉佩，玉佩上刻着个 “煜” 字 —— 那是当今圣上幼弟，早夭的端王殿下的名讳。
“二哥他……” 春桃端着热水进来，看到玉佩时惊得捂住了嘴，“姑娘，这不是……”
婉宁连忙捂住她的嘴，将药囊紧紧攥在手心。端王殿下当年因卷入谋逆案被赐死，尸骨无存。难道二哥…… 是端王的遗孤？
“去请王大夫，就说二哥淋雨感冒了。” 婉宁定了定神，吩咐春桃，“记住，别让大哥和三哥知道玉佩的事。”
春桃点点头，匆匆离去。书房里只剩下婉宁和昏睡的苏明轩。她坐在他床边，借着烛光看他苍白的脸。龙形胎记，端王玉佩，二哥这些年异于常人的智谋和对宫廷的熟悉……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惊人的真相。
前世苏家被抄时，二哥是唯一不知所踪的人。当时她以为他战死沙场，如今想来，或许另有隐情。
苏明轩在睡梦中皱紧眉头，喃喃自语：“别告诉他们…… 我只想做苏明轩……”
婉宁轻轻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划过他眉心的褶皱。无论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会在暴雨夜为她送伞、会揉着她发顶说 “傻丫头” 的二哥。
她将半片玉佩放进自己的锦囊，又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深，显然是利器所伤，周围还残留着黑色的毒素 —— 是太子党惯用的 “牵机引”。
“放心，” 婉宁对着昏睡的他轻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你是谁，苏明轩也好，端王遗孤也罢，你都是我哥哥。”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婉宁趴在床边打了个盹，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件披风，二哥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醒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场梦。
婉宁看着他重新系好的领口，摸了摸袖中的锦囊，摇了摇头：“二哥，你的药囊掉了。” 她将药囊递过去，故意没有提玉佩的事。
苏明轩接过药囊时，指尖微微一顿，随即笑道：“还是妹妹细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大哥说今日要商议对策，我们去前堂吧。”
婉宁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从容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二哥的身世之谜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不知道这个秘密会给苏家带来什么，但她知道，从她藏起那半片玉佩开始，她就己经选择站在他这边。
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们兄妹西人，终将携手同行。而二哥苏明轩的真实身份，或许会成为他们对抗太子和皇后的关键筹码，也可能…… 是将他们推向更深危机的导火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