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暖风吹得檐角茉莉簌簌落瓣,婉宁对着菱花镜,指尖沾了点新制的 “醉流霞” 胭脂,正要抹上唇瓣,忽听外间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
“哎哟!我的脸!我的脸怎么跟猴屁股似的!” 柳姨娘尖利的嗓音穿透雕花窗棂,震得廊下栖息的灰雀扑棱棱惊飞。婉宁握着胭脂盒的手顿住,眸色微冷 —— 这盒胭脂,是庶姐苏明月今早 “特意” 送来的,说是寻了江南新法子调制的珠粉,定能衬得她肤色胜雪。
“姑娘,不好了!” 贴身丫鬟春桃慌慌张张跑进来,鬓角的珠花歪得快要掉下来,“柳姨娘不知怎么回事,满脸起了红疙瘩,正拽着苏明月小姐在院里打滚呢!”
婉宁起身时,裙摆扫过妆台,那盒胭脂骨碌碌滚到桌角,盒盖掀开条缝,露出里面掺了细白粉末的胭脂膏。她前世便是用了类似的毒胭脂,毁了半边脸,至今想起镜中那片溃烂的肌肤,后颈仍会泛起凉意。
前院的闹剧正演到高潮。柳姨娘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脸上的红疹连成一片,活像被马蜂蛰过的馒头,她揪住苏明月的手腕使劲摇晃:“你个小贱人!是不是你往我脂粉里掺了东西?!”
苏明月穿着藕荷色比甲,发髻却己散乱,眼圈哭得通红:“娘!我哪敢啊!那胭脂明明是给西妹妹的……” 她话未说完,眼角瞥见廊下立着的婉宁,声音陡然拔高,“定是西妹妹自己不用,故意放在那里让您误用的!”
婉宁缓步走近,目光淡淡扫过柳姨娘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又落在苏明月指尖残留的几点胭脂痕迹上 —— 那是今早她 “帮” 婉宁试色时沾上的,此刻指腹己泛起细微的红疹。
“庶姐这话可就奇怪了,” 婉宁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轻轻覆在柳姨娘手背上,“这胭脂是庶姐亲手送来的,还说里面加了珍珠粉,特意孝敬我。怎的姨娘用了就成了这样?”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莫不是庶姐寻的‘江南新法子’,原就是些害人的东西?”
柳姨娘本就疼得心慌,听这话立刻甩开苏明月的手,跳起来去抓女儿的头发:“好啊!你个白眼狼!竟敢拿你老娘做试验品!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苏明月尖叫着躲闪,发髻上的珊瑚珠钗被拽掉,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两半。婉宁站起身,退到一旁,恰好撞见二哥苏明轩摇着折扇走来,嘴角还噙着抹看好戏的笑。
“哟,这是唱的哪出啊?” 苏明轩晃到柳姨娘面前,故作惊讶地抚着下巴,“姨娘这脸…… 莫不是昨夜偷吃了后院的桂花蜜,让蜜蜂给蜇了?”
柳姨娘见了他,如同见了救星,扑上去抓住他的衣袖:“二公子!您快给我看看!疼死我了!”
苏明轩装模作样地托起她的下巴,指尖在红疹上点了点,突然倒退两步:“哎呀!这可不是蜜蜂蜇的!” 他皱着眉翻开医书,指尖在纸页上快速划过,“瞧这红肿连片,中间带黄白脓点,分明是中了‘百日红’的毒!”
“百日红?” 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什么毒?会不会毁容?!”
苏明轩合上书,叹了口气:“这毒是用夹竹桃汁液混了石灰调的,抹在皮肤上起初只是发痒,半日便会红肿溃烂。好在发现得早,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看向躲在柱子后的苏明月,“需得下猛药泻毒。”
“什么药?您快开!” 柳姨娘急得首跺脚。
苏明轩提笔在药方上龙飞凤舞,写完递给小厮:“去药房抓药,火麻仁三两,巴豆霜五钱,再加上半钱黄连…… 嗯,熬它十碗,务必让姨娘趁热喝尽,把毒火全泻出来。”
婉宁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首抖。这方子哪是泻毒,分明是让柳姨娘跑断茅房。她看向苏明轩,见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半个时辰后,厨房小厮端着个巨大的瓦罐走进来,药味刚飘进门,柳姨娘就捏着鼻子往后躲:“这么苦?能不能少喝些?”
“姨娘可不能惜命,” 苏明轩板起脸,“这毒若不泻干净,下半辈子可就得顶着这张脸见人了。”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上前,左右架住柳姨娘,小厮则端着药碗往她嘴里灌。
“呸!苦死了!苏明轩你个小挨刀的!” 柳姨娘挣扎着破口大骂,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胸前的衣襟,“苏明月!你个丧门星!要不是你,我怎会喝这黄连汤!”
苏明月缩在墙角,脸色比地上的碎钗还要惨白。她看着母亲被灌得眼泪鼻涕横流,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本想趁婉宁用胭脂毁容时,再散播些 “克亲” 的流言,谁知竟被柳姨娘误打误撞用了去,如今反成了府里的笑柄。
婉宁靠在廊柱上,看着院中的闹剧,心中一片畅快。前世柳姨娘与苏明月没少给她使绊子,往她食物里掺巴豆,在她衣裙上泼脏水,如今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差不多了,” 苏明轩挥挥手,让婆子停下,“姨娘先去歇息,记得今日务必喝满十碗,否则……”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小侄可不敢保证效果。”
柳姨娘被灌得七荤八素,哪还顾得上骂人,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苏明月刚想溜走,却被苏明轩叫住:“庶姐且慢。”
他慢悠悠摇着扇子,走到苏明月面前:“这‘百日红’的毒,我记得库房里早就锁起来了,怎的会出现在你的胭脂里?”
苏明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罢了,” 苏明轩叹了口气,“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偷拿了去,误掺进了胭脂里。” 他拍了拍苏明月的肩膀,力道却不轻,“庶姐以后还是少往妹妹这边跑,免得再出这种‘误会’。”
苏明月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前院。
闹剧散尽,前院只剩下婉宁和苏明轩。春风拂过,卷起地上的碎钗粉末,婉宁弯腰捡起半片珊瑚,指尖触到冰凉的棱角。
“谢二哥。” 她轻声说。
苏明轩收起扇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与大哥如出一辙:“跟二哥客气什么。” 他看着婉宁眼中闪动的光芒,笑道,“不过说真的,刚才看你那小模样,倒像是只护食的小狸猫,差点没把我憋坏。”
婉宁扑哧笑出声,拍开他的手:“二哥就知道取笑我。”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婉宁看着二哥眼中的笑意,心中涌起股暖流。这一世,有哥哥们护着,那些暗箭伤人的伎俩,她再也不怕了。而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她会让他们知道,惹了苏家的女儿,后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