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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超英拿着教育局批好的停薪留职文件回一中那天，刚进办公楼就撞见校长和副校长正站在走廊里说话。
校长一看见他，立刻笑着迎上来：“超英，听说你考上苏大研究生了？厉害啊！”
“校长，副校长。”庄超英把文件递过去，“我来报备下，这月站好最后一班岗，九月初就去报到了。”
副校长翻着文件，眉头微微蹙着：“你这一走，教导主任的担子可就空出来了。你搞的那错题本汇编，还有晚自习的分层小课堂，刚见成效呢。”
“是啊，”校长接过话茬，拍了拍庄超英的肩膀，“去年咱校本科上线率比前年提了十个百分点，这节骨眼上你要走，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
庄超英笑了笑：“校长您放心，我把下学期的教学计划都整理好了，新来的同志接手也方便。再说了，寒暑假我还能回来看两眼，有啥问题随时找我。”
正说着，几个老师从办公室出来，见着庄超英手里的文件，顿时热闹起来。
教数学的老王凑过来：“庄主任，这是真要去念研究生了？恭喜恭喜啊！以后就是‘庄硕士’了，可别忘了回校给咱讲讲高校的新鲜事。”
隔壁班的李老师也笑着打趣：“你这一走，教导主任的位置可就成香饽饽了。我听说好几个年轻老师都在摩拳擦掌呢。”
庄超英心里明镜似的，却只摆摆手：“岗位总是要有人接的，谁来都一样干。我这当务之急，是把这月的教务负责好，别耽误了毕业班高考。”
晚上回到家时，院子里静悄悄的。
黄玲正踮着脚往图南房间窗台上放凉好的绿豆汤，见他进来，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
“图南刚趴桌上眯会儿，别出声。”
庄超英放轻脚步进了屋，黄父正坐在堂屋择菜，手里的豆角掐得轻手轻脚。
“超英回来了？”老爷子压着嗓子，“刚筱婷想喊图南吃饭，被我按住了，让孩子多歇会儿。”
黄母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晚饭我熬了小米粥，馏了几个白面馒头，都清淡着哩。知道图南现在费脑子，不敢给他吃太油腻的。”
正说着，图南房间的门开了，他揉着眼睛出来，看见庄超英，笑着说：“爸，您回来啦？我刚做了套模拟卷，感觉还行。”
“累了就多躺会儿，别硬撑。”
黄玲赶紧把绿豆汤端给他，“快喝点水，刚晾好的。”
图南接过碗，喝了一大口：“妈，您跟爷爷奶奶也别这么紧张，我真不累。刚才听见鹏飞在院里想玩弹弓，被您叫住了吧？其实不用这么小心，我看书的时候听不见外头动静。”
筱婷从里屋跑出来，手里攥着块橡皮：“哥，我给你削了支铅笔，考试的时候好用。”
“谢谢筱婷。”图南摸了摸她的头，“等哥考完，带你去公园划船。”
庄超英坐在他身边，看着儿子眼底淡淡的青黑，心里有点疼：“别有压力，正常发挥就行。不管考成啥样，爸都支持你。”
图南放下碗，忽然笑了：“爸，我发现现在家里最紧张的是你们，反倒我成最松快的了。您看我爷爷，喝茶都不敢发出声音；我妈走路跟踩棉花似的。其实真不用这样，越放松我发挥得越好。”
黄玲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真不打扰。”图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再去看会儿书，晚饭叫我就行。”
看着他回房的背影，庄超英跟黄玲对视一眼，都笑了。
黄父叹了口气：“这孩子懂事，比我当年强多了。”
黄母把粥盛出来，轻声说：“明儿我去早市买点鲈鱼，给图南炖汤喝，补补脑子。”
等图南回了屋，黄玲赶紧往灶房跑，锅里的小米粥该搅搅了，别黏了锅底。
庄超英跟到门口，见她正拿勺子轻轻搅着粥，动作轻得跟怕惊醒粥似的，忍不住笑：“你看你，孩子都那么说了，你还这么小心。”
黄玲回头瞪他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他是他，咱是咱。高考多大的事？这辈子就这一回，可得仔细着。”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鹏飞的声音，是跟隔壁小孩说话：“你们不能在这玩弹珠，我图南哥要高考，你们别吵着他。”
黄玲赶紧掀开帘子探头：“鹏飞，进来！别在外头吵吵。”
鹏飞颠颠跑进来：“大舅妈，我没吵，我是跟他们说，不要在这玩。”
“我知道了，回屋去，跟筱婷看书去。”黄玲把他往屋里推，“你图南哥看书呢，咱都安生点。”
庄超英摸了摸鹏飞的头：“等你图南哥考完试，带你们去北京玩。”
鹏飞眼睛一亮：“真的？说话算数！”
“算数。”庄超英笑着点头。
黄父在堂屋端着茶杯，热气腾腾的，他怕发出声音，也没敢用嘴吹，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
见庄超英过来，指了指桌上的被子：“给你晾了水，渴了就喝。”
“爸，您也别这么憋着，该咋着咋着。图南说了，他听不见。”庄超英坐下，拿起茶杯喝了口。
黄父轻轻放下茶杯，点点头：“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想当年我考学堂那会儿，你奶奶也是这样，连扫地都轻手轻脚的。这不是不信孩子，是咱当长辈的，就想让他顺顺当当的。”
黄母从灶房端着菜出来，一盘炒青菜，一盘腌萝卜，都是清淡口的。
“快别聊了，叫图南出来吃饭吧。粥晾得差不多了，不烫嘴。”
黄玲刚要喊，被庄超英拉住了：“我去叫。”
他走到图南门口，轻轻敲了两下：“图南，吃饭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图南揉着眼睛出来，脸上带着点笑：“闻见香味了，就等您叫呢。”
“快坐快坐。”黄母赶紧拉他坐桌边，“今儿这粥熬得稠，你多喝点，顶饿。”
说着就往他碗里盛粥，勺子碰着碗沿，发出轻轻的叮当声。
图南喝了两口粥，夹了筷子青菜：“爷爷，您咋不抽烟了？平时这时候早抽上了。”
黄父嘿嘿笑：“不抽了，怕呛着你。等你考完，咱爷俩一块抽。”
“爸，您可别教坏他。”黄玲嗔了一句，又给图南夹了块萝卜，“这萝卜是你奶奶腌的，脆生，解腻。”
图南吃着饭，看一家子都这么小心，忍不住笑：“真不用这样，我跟平时一样呢。明儿我还想出去走走，透透气，总闷在屋里也不行。”
“行啊，”庄超英赶紧说，“明儿我陪你，去河边走走，那边清静。”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顺便买点笔芯，备着考试用。”
图南扒拉着粥，“你们该干啥干啥，真别围着我转，我这心里反倒踏实。”
黄玲还想再说啥，被庄超英用眼神拦住了，他给图南碗里添了点粥：“图南，听你的，你咋舒服咋来。反正家里啥都给你备好，你不用操心。”
吃完饭，图南回屋看书去了。黄玲收拾碗筷，动作轻得跟猫似的。
庄超英坐在院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琢磨着，等图南考完，得好好跟这小子喝两盅。
不过眼下，还是先顺着孩子的意，让他安安稳稳考完再说。
夜渐渐深了，院里的灯昏昏黄黄的。
黄玲洗完碗，拿抹布擦桌子，动作轻得跟怕碰碎了啥似的。
“你说咱图南，明天自己出去买笔芯，能行吗？”黄玲凑过来，压低了声儿问。
“有啥不行的？他都多大了。”
庄超英无奈地看了眼黄玲，“你呀，就是瞎操心。”
“我这不是担心嘛，”黄玲往图南窗户那儿瞟了一眼，“他马上就要高考了，万一碰着磕着……”
“瞎想啥呢？”庄超英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心里有数。再说了，就去街口那文具店，几步路的事儿。”
屋里，黄父正给图南缝书包带——下午看见那带子磨得快断了。
老爷子眼神不太好，穿个针线费了半天劲，针鼻儿对着灯光晃了又晃，也没敢咳嗽一声，怕惊着隔壁屋的孙子。
黄母坐在旁边纳鞋底，线拉得老长，松手时“啪”一声，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朝图南房门那儿看了看，见没动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图南刚穿好鞋，黄玲就把个布袋子塞给他：“这里头有俩煮鸡蛋，路上吃。钱揣好了，别弄丢了。”
“知道啦妈。”图南接过袋子，笑了，“您就放心吧，我快去快回。”
他刚走到院门口，就见鹏飞扒着门框瞅他：“图南哥，我跟你一块去呗？我帮你拿笔芯。”
“你在家和筱婷一起学习，”图南揉了揉他的头，“等我回来给你带糖吃。”
图南走了没多大一会儿，黄玲就站在门口望了三回。
庄超英看她那样，逗她：“要不你跟过去瞅瞅？”
“去你的，”黄玲拍了他一下，“我才不呢。”嘴上这么说，脚却没动，眼睛还瞅着街口的方向。
倒是黄父沉得住气，坐在院里摇着蒲扇：“该干啥干啥，孩子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想当年我十五岁就一个人去县城赶考，不也没事？”
正说着，图南回来了，手里拎着个布袋，里头装着几支笔芯，还有个给筱婷买的花橡皮。
“这就回来了？”黄玲赶紧迎上去，“没耽误啥吧？”
“啥也没耽误，”图南把橡皮递给跑过来的筱婷，“文具店没人，进去就买着了。”
中午吃饭，黄母端上炖好的鲈鱼汤，乳白色的汤里飘着葱花，看起来很有食欲。
她给图南盛了一大碗：“图南，快喝点，补补脑子。这鱼是我今儿早上去早市抢的，新鲜着呢。”
图南喝了两口汤，忽然说：“奶奶，明天我想跟平常一样，就吃咱家常便饭，别特意弄这些了。我怕吃太好，反倒不自在。”
“行，听你的。”黄母笑着应了，心里却盘算着，明儿换个样，给孩子做个清蒸鸡，也清淡。
下午天有点热，黄玲往图南桌上放了台电风扇——是特意托上海带回来的。
图南看书看累了，就把脸凑过去凉快凉快，倒也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