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贝到北京上学之后,正是如鱼得水。她从小桥流水般的小城市到了这个气势恢宏的大都市,突然灵感大发,才思敏捷。
她首先被北京的西合院吸引,她觉得这西合院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味道,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她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也许这就是艺术感吧。
谢琳是夏舒贝的大姑妈夏晓勤的女儿,她从北京外贸大学毕业后,进了北京一家外企工作,虽然平时很忙,可夏舒宝刚到北京的时候,她还是抽空陪夏舒。
夏舒贝因为对北京的一切都觉得很新奇,开始是西合院,后来是长城,故宫,颐和园,她恨不得把自己喜欢的一切都画下来。
为了满足表妹的好奇心,谢琳周末都来带她出去逛,先是长城、故宫、颐和园,然后是各种西合院,还有老胡同,还经常请她吃老北京涮羊肉。
有一次吃涮羊肉的时候,居然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帅小伙一起,夏舒贝就撞了撞表姐的肩膀问:“男朋友?”
谢琳对着夏舒贝瞪了一眼说:“不许告诉家里人!”
夏舒贝嘿嘿笑了一下,说:“我的心肯定是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可我这个嘴呀,我就不敢保证了,它一馋了,就会口无遮拦。”
“你这张嘴呢,我负责到底,说吃什么尽管说!”谢琳爽快地说。
“有了你这句话,我嘴巴自然就紧了嘛。”夏舒贝还是嘿嘿地笑。
外国小伙汉语不是很好,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于是就用生硬的中文问:“你们在说什么?”
谢琳指着夏舒贝说:“她嘴巴生疮,我们在讨论要不要去医院看医生。”
外国小伙哦了一声,又用生硬的汉语说:“有病得去看医生。”
夏舒贝气得两眼生烟,又不好发作,只是怒目瞪着谢琳,做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外国小伙看着她关切地问:“嘴巴疼和厉害?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夏舒贝摊开双手,呵呵地笑着说:“没事,没事……”
谢琳给她的碗勺了一勺麻辣羊肉说:“多吃点麻辣的,以毒攻毒。”
外国小伙又问:“以毒攻毒是什么?”
没等谢琳开口,夏舒贝就抢先说:“就是歹毒的表姐因为干了坏事,被善良的表妹知道了,歹毒的表姐就用毒药把善良的表妹给毒死了。”
“什么?什么?用毒药杀人?”外国小伙吃惊的样子。
夏舒贝说:“对,杀人灭口!”
外国小伙紧锁眉头又问:“杀人灭口又是什么?”
夏舒贝张嘴还想说,谢琳制止她,对着外国小伙说:“你别胡说,我刚才给那肉她吃,就是为了治好她的嘴巴。”
夏舒贝不再吭声,在认真吃碗里的肉。
外国小伙看着夏舒贝问:“吃了肉,嘴巴好了吗?”
夏舒贝哈哈笑起来说:“好了,好了,这肉真是灵丹妙药!”
自从吃了这次涮羊肉之后,后来谢琳每次请夏舒贝吃饭,都带上外国小伙。夏舒贝也遵守保密协议,无论大姑妈在电话里向她问谢琳的事,她都守口如瓶,没有向大姑妈透露半点表姐跟外国小伙谈恋爱的事。
夏舒贝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她永远不会让自己闲下来,她见到什么喜欢的东西,都会拿起笔马上画下来。
一次上作文课,老师在台上讲怎么写好散文,于是就举了朱自清的《背影》。
夏舒贝就老是看坐在自己前面那个叫欧亚文的男生的后脑勺,看着看着,她就发现欧亚文的后脑勺跟别人不一样,有个小旋涡,于是她就拿起画笔,开始认真地画他的后脑勺。
老师知道她在画画,可是不理她,继续讲自己的课。
夏舒贝沉浸在画画的喜悦中,她画得很认真,没多久,一个惟妙惟肖的具有欧亚文特色的后脑勺就跃入她的纸上。
她拿起来,看了又看,觉得这是她画得最好,最有特色的一张素描,于是陶醉其中。
不知什么时候,老师走到她的身边,拿起她的画向着讲台走去。
夏舒贝不知所措,愣愣地看着老师离去的背影,等待着老师的发落。
老师回到讲台,没有正面地批评她,只是把她刚才画的画用个按钉一按,挂在了墙上,像讲解文章一样说:“刚才我在讲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时,夏舒贝同学灵感突发,画了一幅后脑勺的画,你们看,这后脑勺是谁的呀?”
大家看了那幅画之后哄堂大笑起来,都把目光聚集在欧亚文的身上。
夏舒贝低着头,不敢看欧亚文,心想,他肯定恨死我了。
大家都在等着好戏开始,可是欧亚文让他们失望得很,他像没事似的,没有笑也没有恼。
夏舒贝从他后脑勺里一点看不到他的表情,她觉得无论怎样,下课之后都得向人家道个歉。
下课之后,她赶紧跑到讲台去把那幅画扯下来,走到欧亚文前面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应该谢谢你,你终于让我有机会看到了我自己的后脑勺,你就把这幅画送给我吧,让它当作一面镜子用。”欧亚文说着,就伸手夺去了她手中的画。
“你赚了,有一天夏舒贝同学出名了,你那幅画就值钱了。”一帮同学起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以后娶她做媳妇,那不是更赚吗?”欧亚文一本正经地说。
大家屏住呼吸,把目光转到夏舒贝的身上,等待着她发作。可令人意外的是,夏舒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你娶我没问题,可是,你知道我的外号叫什么吗?”
“叫什么?”欧亚文和其他同学都张开嘴巴问她。
“鲜花插在牛粪上。”夏舒宝不紧不慢地说。
“不会吧?”大家张圆了嘴巴。
“哼,骂人还带脏字,没水平。”欧亚文不屑地说。
“这是真的,不信,改天我家里有人来了,你问问就知道了。”夏舒宝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问的。”欧亚文说。
那个后脑勺的画,让夏舒贝跟欧亚文的关系拉近了,他们成了好朋友。
欧亚文是个老北京,他长得不是很帅,可特有气质,又幽默有趣,他对北京的每个地方都很熟识,于是,他们只要有空就去画老北京的胡同和西合院。
那时候,正是记地房刚起飞的时候,眼看着一座座西合院就要被推土机推平了,夏舒贝心里很着急,她跟欧亚文商量,要跟推土机展开了赛跑,一定要在推土机之前把胡同和西合院画了下来。
欧亚文同意她的意见,于是他们开始不停地画胡同和西合院,他们要把老北京的原貌保存下来,这将会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可是后来夏舒贝去了一次潘家园的旧货市场之后,改变了初心。
有一次,欧亚文带她到潘家园的旧货市场去逛,她看到很多商贩在卖一些没署名字的画,多是画花,画鸟,画鱼,画虾和虎之类的,夏舒贝问了一下价钱,都是一百多块钱左右,她想,我何不也画一些卖给他们赚点钱花呢?于是,她就和那些商贩商量,跟他们合作,谁知道很顺利,她跟一个胖胖的妇女结成同盟,以后,她画,她卖,五五分成,市场需要什么她就画什么。
夏舒贝回去后,开始疯狂画画,她有很扎实的素描功底,又学过国画和油画,所以,她的画很受欢迎,很快她就拿到了一笔钱,拿到钱之后,她很是高兴,于是心里充满了卖画赚钱的欲望。
每次拿到钱之后,她都在想,我怎么那么喜欢钱呢,我的前世肯定是个钱罐子。
她每周去一次旧货市场,把画拿去,把钱拿回来。在这样的状态下,她对上课也不专心,对保护老北京的胡同和西合院也不怎么热心了,她的脑子里只有钱。
欧亚文对她很不满意,他几次劝她回头,她就是不听,因此一次她表姐谢琳来找她时,他把这个事情告诉了谢琳。
谢琳刚知道夏舒贝卖画的事也很气,可她又不便发作,也不敢把事情告诉舅舅,因为自己也有把柄抓在夏舒贝的手里。
她想和风细雨地和夏舒贝谈谈,希望她能悬崖勒马,所以那天她请夏舒贝去吃了冰淇淋。
那时己经进入冬天,天气己经很冷了,夏舒贝不解,问表姐说:“那么冷的天,为什么请我吃冰淇淋呢?”
“人头脑不清醒的时候,需要吃点冷的。”谢琳不动声色地说。
夏舒贝笑着伸手摸了摸表姐的头说:“你脑袋不清醒了?”
谢琳抓住她的手用力捏着说:“是你的头脑不清醒!”
夏舒贝用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把手挣脱出来,对着谢琳说:“我脑子怎么不清醒了?”
“听说你最近画画去卖了?”谢琳冷地地说。
“是呀,我能赚了,你不高兴吗?”夏舒贝没事似的说。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而不是赚钱,你明白吗?”谢琳敲敲桌子说。
“学习的目的,最终不是也为了赚钱吗?”夏舒贝说。
“是赚钱没错,可是以后赚钱跟现在赚钱不一样。”谢琳努力地想说服她,可是又不懂怎么说。
“早赚晚赚不都一样,哼。”夏舒贝翘嘴说。
“你不听我的是吗?我要把这事告诉舅舅!”谢琳嚷道。
“你敢把我的事告诉我爸,我就把你的事告诉你妈!”夏舒贝威胁道。
谢琳软了下来说:“这样吧,只要你不耽误学习,我不把你卖画的事告诉你爸。”
夏舒贝说:“好,只要你不把我卖画的事告诉我爸,我也不把你的事告诉姑妈。”
谢琳和她击了一下掌说:“成交!”
夏舒贝就如一朵艳丽的花朵,热烈地盛开着。
她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可是突然有一天,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力也渐渐下降,她心里非常惊慌,想着自己会不会像贝多芬一样突然失聪呢?
自古红颜多薄命,我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才华,老天肯定是嫉妒我了。
她很怕自己热烈的生命因为失聪戛然而止,她不能让自己热烈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她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制止这种命运在自己的身上发生。
星期天一早,她自己一个人就早早去了医院看了医生。
医生拿着个小电筒对着她的耳朵左看右看,夏舒贝不停地问他:“我耳朵会不会聋呀?”
医生检查完之后收起了手电筒,笑着问她:“你是不是好久不掏耳屎了?”
“是好久不掏了,以前在家都是妈妈帮掏的。”夏舒贝说。
医生开了一个单子,递给她说:“拿去缴费,交完费之后,让医务人员帮你处理一下。”
夏舒贝拿着单去缴费,发票上面写着手术费28元。
夏舒贝突然就想笑,挖耳屎也叫手术,她觉得很新鲜。正当她拿着发票去找医生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隔离班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是来探病人的。
她问夏舒贝来医院干什么?
夏舒贝故弄玄虚地拿着发票在她眼前一晃:“手术费呀,看到没有?我准备进手术室了。”说完,进去找医生了。
那同学一看到发票上手术费三个字,顿时慌了神,心里想着,夏舒贝自己一个人在动手术,没有亲人在陪伴,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她得想办法告诉她班里的同学和老师,于是跑到外面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学校门卫打电话,让他找夏舒贝的班长听电话。
那时候夏舒贝的班长正好是欧亚文,欧亚文接到电话后马上组织了班上在校的十几个同学赶往医院,并及时通知了班主任。
他们急急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夏舒贝己经掏完耳朵出来,掏完耳朵里的污垢之后,夏舒贝的耳朵不再响了,听力也正常了,夏舒贝感觉浑身舒畅。
急急赶来的同学看到她这个样子,感觉不像是要动手术的人呀,于是问她:“听说你要动手术?”
夏舒贝拿出发票举到他们面前说:“己经动完了。”
“什么手术?才28块钱!”同学们接过发票异口同声地问。
“挖耳屎呀!”夏舒贝指着自己的一只耳朵,耸了耸肩。
同学们听到她的话后,都对着她哼了一声,转身走了,不再理她。
她的身边只剩下欧亚文,他们没有说话,目光对视着,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笑过之后,欧亚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拉着夏舒贝的手出了医院的门,他在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班主任打了电话,叫她不要来了,说不是什么大手术,只是掏个耳屎。
班主任在电话那头,扑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