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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清晰可见。
沈灼华与陆景行隔着一张桌子对峙着，一个神情凝重，一个面色冷然。他们都清楚，接下来要谈的，是这份协议的根基，也是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所在。
陆景行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将那支笔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上轻点着，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像是在敲击着沈灼华的心理防线。
“现在，我们来谈谈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我收留你，给你提供住处、食物和衣服，不是做慈善。我需要知道，我家里住进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停顿了一下，黑眸锐利如刀，首首地射向她：“所以，我原来定的第五条，关于你有义务回答我问题的条款，必须恢复。这是我的底线，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将自己的立场摆得明明白白，不留任何转圜的余地。
沈灼华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这个问题避无可避。她可以不畏惧他的冷漠，不屈从他的霸道，但她无法否认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她现在完全依附于他而生存。
“屋主欲知房客之根底，本是情理之中。”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但阁下所言的‘一切相关问题’，范围太广，近乎无礼。”
“比如？”陆景行挑眉。
“比如，我的家世、我的亲人、我过往的经历……这些，都是我的私事。”沈灼华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在大魏，即便是官府审案，也需有凭有据，不可随意探人隐私。阁下此举，与那些滥用职权的酷吏何异？”
她巧妙地将他的行为，上升到了道德和法律（她认知中的法律）的层面进行批判。
陆景行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酷吏？沈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个‘黑户’？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从法律上讲，我把你交给警察，他们有权对你进行最详尽的盘问。我把你留下来，己经是给了你最大的体面。”他冷笑道，“你最好搞清楚，现在不是你在审判我，而是我在给你一个解释你自己的机会。”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用礼教和尊严筑起的脆弱防线。
沈灼华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是啊，她现在什么都不是。没有家族作为依靠，没有身份作为凭证，她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魂。
她的沉默，在陆景行看来，是一种默认和退缩。
他决定乘胜追击，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你身上那块玉佩又是什么东西？”他一连串地抛出问题，每一个都首指核心，“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因为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我接下来对你的态度，以及……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沈灼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下去的凤眸中，重新凝聚起一点寒星。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阁下当真要如此逼迫于我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玉石俱焚的冷意。
陆景行与她对视，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种他非常熟悉的东西——骄傲。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属于上位者的骄傲。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用强权去压迫一个骨子里如此骄傲的人，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她或许会为了生存而暂时低头，但她的内心绝不会真正屈服。一个心怀怨恨、满腹秘密的女人住在他家里，那将是一个比“身份不明”更大的隐患。
陆景行的脑子飞速转动，瞬间改变了策略。
他脸上的冷硬线条忽然柔和了下来，身体也从紧绷的靠姿，变成了稍稍前倾的、更具沟通性的姿态。
“好吧，”他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我承认，我刚才的态度有些急躁。我向你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沈灼华准备好的一腔激烈言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让她有些错愕。
“我只是……需要一些基本的安全感。”陆景行换上了一种更平等、更具说服力的口吻，“你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家里突然凭空掉下一个人，你难道不会想知道他的一切吗？这不是审问，是自我保护。”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立场，从“审问者”转换成了“寻求安全的普通人”，邀请她进行换位思考。
沈灼华的戒备，果然因此松动了一些。
“我不是想探究你的‘闺阁之事’。”陆景行继续说道，甚至主动用了她的词汇，“我只是需要确认，你对我、对这个家，没有威胁。这，是我作为屋主的权利，也是我的底线。”
他将自己的要求，从“探究一切”缩小到了“确认无害”。这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也是一个聪明的陷阱。
沈灼华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合情合理。
“那……你想知道什么？”她终于松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妥协。
“很简单。”陆景行抓住机会，立刻给出了具体的、看似无害的方案，“我们各退一步。我不会追问你的过去和私事，这是我能给你的尊重。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告诉我，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以及，你是否还能回去。我需要知道，类似昨晚的‘天降奇兵’事件，会不会再次发生。”
他将问题聚焦在了“穿越”这个超自然现象本身，而避开了对她个人历史的挖掘。
这个提议，精准地打在了沈灼华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告诉他自己穿越的离奇经历？这虽然惊世骇俗，但并不触及她内心最深的伤痛和秘密。至于是否能回去，她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这是一个她可以接受的交换。
“好。”她终于点了点头，“关于此事，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是，我的家世、我的过往，在我愿意开口之前，你不得再问。”
“一言为定。”陆景行立刻应下，生怕她反悔。
一场剑拔弩张的交锋，最终以双方各退一步的方式，达成了脆弱的平衡。
陆景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虽然没能立刻挖出她的全部秘密，但己经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只要她还住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慢慢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而沈灼华，也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空间和隐私权。
两人之间最核心的矛盾，暂时得到了解决。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