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决定在顾沉舟心底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震惊、心疼、无边的感动,最终都化作了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股近乎急切的行动力。林晚为了星语,为了他,甘愿折断羽翼,离开她深爱的战场。那么,他能做的,就是在她到来之前,为她、为他们的女儿,在驻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筑起一个足够温暖、足够坚固的巢。
“家园重建”作战计划,被顾沉舟以最高优先级提上日程,并且,他决定亲自执行核心攻坚任务——新家的装修与布置。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源于他内心深处最朴素的愿望:这个家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要浸透他的心意,让林晚和星语踏进来的第一刻,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守护,以及他无法言说的、弥补她牺牲的疼惜与珍重。
部队分派的家属院住房是一套位于三楼的简装两居室。拿到钥匙那天,顾沉舟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毛坯房里,石灰墙的气味有些刺鼻。他环顾西周,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在勘察一处需要建立前沿基地的地形。他拿出卷尺,像测量射击距离般精准地量过每一个房间的尺寸,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迅速勾勒出房屋平面图,并标记好水电接口位置。
装修工程很快启动。顾沉舟没有找装修公司大包大揽。除了必须的专业水电改造和泥瓦工程外,所有他能亲力亲为的部分,他都固执地揽了下来。他的闲暇时间被彻底填满:训练结束后的傍晚,难得的周末假期,甚至深夜处理完文件后。
* **墙面:** 他拒绝了工人推荐的复杂壁纸或艺术漆,选择了最环保的浅米色乳胶漆。刷墙那天,他换上最旧的作训服,戴着报纸折的帽子,亲自上阵。动作谈不上多专业,甚至有些笨拙,滚刷的力道不均匀,偶尔会在墙角留下细微的痕迹。汗水混着白色的漆点沾满他的额头和脖颈。但他刷得极其认真,每一面墙都仿佛是他需要攻克的阵地,必须亲手“占领”才安心。刷到女儿未来的小房间时,他停顿了很久,最终在靠近屋顶的位置,用淡得几乎看不出的蓝色,刷了一小片不规则的、如同夜空般的区域——那是他留给未来贴星星月亮的位置。
* **地板:** 考虑到星语将来学爬学走,他选择了温润的原木色实木复合地板。铺装时,他蹲在地上,像在铺设战术伪装网般,一块一块地仔细拼接、敲实。遇到需要切割的边角料,他笨拙地使用着曲线锯,锯条偶尔会跑偏,木屑纷飞,甚至有一次不小心在手指上划了道小口子,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简单包扎后继续。他要确保每一块地板都严丝合缝,不会藏污纳垢,更不会让女儿的小脚丫踩到毛刺。
* **家具组装:** 网购的婴儿床、衣柜、书桌等板材家具陆续到货。图纸在他眼里比战术地图还复杂。他盘腿坐在地板上,螺丝刀、扳手、小榔头散落一地,对照着说明书,眉头紧锁,像在拆解一枚结构精密的炸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偶尔会低声咒骂一句图纸的不清晰,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耐心。一个简单的五斗柜,他装了拆,拆了装,反复三次才确保每一个抽屉都顺滑无比。给星语组装婴儿床时,他更是小心翼翼,反复检查每一个螺丝的松紧,每一处栏杆的间距,确保绝对安全。当他终于把那个带着木质清香的小床稳稳立起来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满足的笑意。
* **软装细节:** 窗帘是林晚喜欢的米白色亚麻布料,他亲自踩着梯子安装轨道和挂钩。灯光选择了暖色调的吸顶灯和可调节亮度的床头灯。他甚至跑遍了驻地附近的几个花鸟市场,搬回来几盆最好养活的绿萝和虎皮兰,郑重地摆在阳台和客厅角落——那是林晚喜欢的生机。
张凯和几个知道内情的骨干,成了他临时的“工兵连”。有时训练结束,他们会“顺路”过来,扛扛重物,打打下手。
“顾队,您这手艺……不去后勤真是可惜了!”张凯看着顾沉舟正拿着砂纸仔细打磨一个柜子边缘的毛刺,忍不住打趣。
顾沉舟头也没抬,专注着手里的活计,淡淡回了一句:“少废话,把那块板子递过来。” 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看着原本冰冷空旷的房子,在自己手下一点点变得明亮、温暖、有了生活的气息,仿佛看到了林晚和星语未来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心底那股急切才稍稍平复。
最耗费心血的,是书房兼顾沉舟办公区的那面墙。他没有做书柜,而是在墙上挂了一块巨大的软木板。然后,他拿出了一个小铁盒。盒子里,是这些年来,他每次执行任务后悄悄留下的一枚枚不同口径的子弹壳——它们曾呼啸着出膛,见证过硝烟与生死。此刻,这些冰冷的金属被他用锉刀仔细磨去所有棱角,擦拭得锃亮,然后,他拿出细铜丝和钳子,像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在软木板上方,极其耐心、极其专注地,将这些子弹壳一颗一颗,弯曲、缠绕、组合……
几天后,一副用黄铜色子弹壳精心拼组而成的、立体的北斗七星图案,赫然呈现在软木板上!冰冷的金属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在暖光灯下散发着独特而硬朗的光芒。这是属于顾沉舟的、最独特的“星图”,是他送给即将到来的妻子和女儿的、带着军人印记的“星空”。
终于,在星语即将满三个月的时候,新家准备就绪。
顾沉舟站在焕然一新的客厅中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和乳胶漆的味道。浅米色的墙壁温暖干净,原木地板光洁温润,米白色的窗帘过滤着午后的阳光,几盆绿植生机盎然。女儿的小房间里,淡蓝色的“夜空”墙下,崭新的婴儿床静静等待着它的主人。书房墙上,那颗子弹壳组成的北斗七星,无声地诉说着男主人的铁血与柔情。
他拿出手机,没有发信息,而是首接拨通了林晚的视频。
视频接通,林晚正抱着咿咿呀呀的星语在顾家院子里晒太阳,背景是熟悉的绿树红花。
“顾沉舟?这个时间怎么有空?”林晚有些意外。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将手机镜头缓缓地、平稳地扫过焕然一新的客厅,扫过温馨的小餐厅,扫过女儿那间带着“夜空”的小房间,最后,镜头定格在书房墙上那颗独特的子弹壳北斗七星上。
林晚看着屏幕里陌生的、却处处透着精心与温暖的画面,看着那完全不同于顾家老宅风格的布置,看着墙上那副用冰冷弹壳拼成的温暖星图……她的声音哽住了,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动!
“这……这是……”她几乎语无伦次。
“家。”顾沉舟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我……弄好了。等你……和星语。”
他的镜头扫过光洁的地板,补充了一句:“地板……我亲手铺的,打磨过三遍,没有毛刺。” 又扫过阳台的绿植:“绿萝……很好养。” 最后,镜头再次回到那颗子弹壳星星上,停留了很久。
林晚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不是委屈,而是被巨大的幸福和心疼淹没。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站在崭新却空荡房子里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深藏的期待和一丝笨拙的紧张,仿佛能看到他穿着旧作训服、满身木屑和汗水,笨拙地刷墙、铺地板、组装家具、打磨子弹壳的样子……他是在用他全部的笨拙和赤诚,为她打造一个归巢啊!
“顾沉舟……”林晚哽咽着,抱着懵懂的女儿,对着屏幕里那个为她筑巢的男人,绽开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灿烂的笑容,“我和星语……很快就回家!”
屏幕那端,顾沉舟紧绷的嘴角终于缓缓放松,一个如释重负又无比满足的笑容,在他沾着些许装修痕迹却依旧刚毅的脸上,悄然绽放。迷彩下的暖巢己经筑成,只待他的星辰归航。那颗用子弹壳拼成的星星,将在新的家园里,永远指引着他们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