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袋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灼痛的肌理,短暂地麻痹了那如同万蚁噬咬般的神经剧痛。陆沉洲沉重地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苏蔓手背的触感,如同烙印,灼烧着他仅存的骄傲,也短暂地融化了那层坚冰般的抗拒。
苏蔓半跪在他身边,一手依旧紧紧抓着他微微颤抖的手腕,一手稳稳地按着冰袋。她的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那因剧痛和巨大情绪波动而狂跳的脉搏。她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一座沉默的灯塔,在风暴肆虐后的海面上,固执地提供着一方微小的、带着冰冷慰藉的锚地。泪水无声地从她红肿的眼眶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与陆沉洲刚才滴落的那一滴遥相呼应。
时间在沉重的寂静和仪器低微的嗡鸣中缓慢流淌。汗水渐渐冷却,在陆沉洲赤裸的胸膛上留下冰冷的黏腻感。左臂那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在持续的冰冷刺激下,终于一点点平息下来,只剩下沉重如铅的麻木和无处不在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陆沉洲紧蹙的眉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一丝。他沉重的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旧带着压抑的粗重。他紧闭的眼睫再次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搭在复健椅扶手上的右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依旧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苏蔓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变化。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抓着他左手腕的手指。那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因她用力而泛红的指痕。她看着那刺眼的红痕,心头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复健报告单上。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先轻轻移开了冰袋。被毛巾包裹的冰袋表面己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她将冰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后才蹲下身,开始一张一张,仔细地、近乎虔诚地拾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收拾什么易碎的珍宝。纸张被重新按照页码顺序叠好,边角被细致地抚平。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将那份整理好的报告单,轻轻地、放在了陆沉洲右手能够轻易够到的复健椅扶手上。
陆沉洲的眼睫再次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依旧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仿佛那份报告单不存在。
苏蔓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疲惫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刚才那短暂的崩溃和接受,己经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她不能再打扰他。她需要给他空间,让他自己消化这巨大的痛苦和无力的现实。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守护决心。然后,她转过身,脚步放得极轻极轻,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一步一步,朝着复健室的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远离她最想守护的世界,走向另一个同样残酷的战场。
沉重的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缝隙,苏蔓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复健室里,重新只剩下仪器冰冷的嗡鸣和陆沉洲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死寂,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又过了许久。
陆沉洲那紧闭的眼睑,才极其缓慢地、如同挣脱千斤重负般,掀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眼眸,不再是刚才暴怒的猩红,而是沉淀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那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缩、冰封,只剩下深潭般的死寂。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动,最终落在了右手边扶手上那份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报告单上。
封面上,黑色的宋体字冰冷而刺眼:
**《陆沉洲少将左臂神经肌腱损伤阶段性复健评估与预后报告》**
他那只完好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尖触碰到纸张冰冷的边缘,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他捏住报告单的一角,极其缓慢地将它拖向自己。
动作牵动了左肩的骨裂伤和神经丛的撕裂点,一阵尖锐的剧痛瞬间袭来!陆沉洲的额角瞬间渗出新的冷汗,牙关死死咬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加用力,仿佛这肉体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报告单终于被拖到了眼前。
他低下头,布满血丝的冰冷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逐字逐句地、缓慢地扫过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和评估数据。
「…臂丛神经C5-C7根性撕脱伤(部分断裂),尺神经、桡神经多处撕裂伤(己修复)…」
「…冈上肌、冈下肌、三角肌肌腱III度撕裂(术后)…」
「…肌力评估:肩外展/前屈:1级(微弱肌肉收缩);肘屈曲:2级(可水平移动);腕背伸/屈曲:0级(无收缩);手指精细动作:0级…」
「…神经传导速度检测:受损神经区域传导阻滞,波幅显著降低…」
「…阶段性复健目标达成率:低于预期…」
「…预后评估(修正):左臂功能完全恢复可能性极低。预期最终功能恢复上限:日常生活自理能力(如进食、穿衣)可部分依赖右臂代偿完成。力量恢复上限约为健侧50%-60%。精细动作功能(持笔、射击、系扣等)将永久性丧失或严重受限(丧失率预计≥30%)…」
「…持续性神经病理性疼痛(CRPS可能)伴随终身可能性:高…」
「…建议:降低复健强度目标,以缓解疼痛、维持关节活动度、适应代偿性生活模式为主…」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反复地扎进陆沉洲的神经末梢!
“永久性丧失或严重受限…”
“丧失率预计≥30%…”
“日常生活自理…部分依赖右臂代偿…”
“持续性神经病理性疼痛…伴随终身…”
这些冰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张清晰的、名为“废人”的判决书!将他身为军人、身为强者、甚至身为一个完整男人的骄傲和根基,彻底碾碎!
陆沉洲捏着报告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指节惨白,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纸张!报告单的边缘被捏得变形、褶皱!那冰冷的纸张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绝望,如同失控的熔岩与极地寒流,在他体内疯狂对冲、撕扯!左臂伤处那刚刚被冰袋压下去的剧痛,瞬间被这巨大的精神冲击引爆,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神经丛里反复切割、搅动!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额头的冷汗如同瀑布般涌下!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终于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暴戾!他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用尽全身力气,就要将那份冰冷的判决书狠狠撕碎!
然而,就在那布满青筋、蓄满毁灭力量的手即将撕扯纸张的瞬间——
动作,却猛地僵在了半空!
他布满血丝的、几欲喷火的目光,死死钉在报告单最后一行,一个被赵复健师用红笔圈出、并重重打了三个惊叹号的手写备注上:
「**警告:情绪剧烈波动是神经修复最大天敌!一次失控,可摧毁一周复健成果!二次损伤风险极高!欲速则不达!谨记!!!**」
那三个血红的惊叹号,如同三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他沸腾的怒火和毁灭欲!
苏蔓那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的嘶喊,再次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这不是你的敌人!…它需要的是治疗!是休息!是时间!不是你他妈的用意志力去硬刚!更不是你把它当废物一样嫌弃、排斥!**」
「**接受它!就像你他妈的必须接受现在这条不听话的胳膊一样!这是现实!**」
现实…
冰冷的、残酷的、不容辩驳的现实!
陆沉洲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报告单在他手中被捏得彻底变形。暴怒的岩浆在体内疯狂冲撞,却被那行血红的警告和苏蔓的呐喊死死地按在临界点之下!左臂伤处传来的、因情绪激动而骤然加剧的、撕裂神经般的剧痛,如同最残酷的监工,用鞭子提醒着他失控的代价!
他死死盯着那三个血红的惊叹号,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处的肌肉扭曲变形!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涌上喉咙!
最终——
那蓄满毁灭力量的手,没有落下。
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克制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沉重地垂落下来。
那份被捏得不成样子的报告单,如同千斤重担,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他猛地仰起头,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复健椅靠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沉重而压抑的喘息。一滴滚烫的液体,混杂着汗水,再次顺着他冷硬紧绷的下颌线,无声地滑落。这一次,没有砸在任何人的手背,只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汗湿的衣襟。
**医院僻静的露台角落。**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冰冷繁华的轮廓。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动着顾淮之熨帖的黑色大衣衣摆。
他背对着喧嚣的医院大楼,站在栏杆前。手机贴在耳边,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温润俊朗却带着一丝冷冽的侧脸。
“消息确认了?”顾淮之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确认,顾总。”电话那头的声音恭敬而清晰,“林薇通过一个在王氏质检部有亲属关系的护士,拿到了苏小姐助理秦朗接触过的那家印花面料供应商的内部质检报告原件扫描件。报告显示,他们供应给‘蔓·时’用于王氏订单的那批特制印花面料,在第三方抽检中,被查出含有严重超标的禁用偶氮染料(联苯胺类),具有强致癌性。这份‘证据’,将在明天上午十点,也就是苏小姐团队向王氏提交最终样衣审核前半小时,匿名发送到王氏集团质检总监和项目负责人的私人邮箱。”
顾淮之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偶氮染料…致癌…王氏…这确实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刀,足以在关键时刻将苏蔓和“蔓·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林薇的手段,一如既往的阴毒精准。
“源头处理干净了吗?”顾淮之问。
“处理干净了。那家供应商的库管和质检报告经手人,己经拿着三倍的遣散费和‘意外’封口费,今晚就离开南城。原始报告…也己经‘意外’损毁。”对方回答得滴水不漏。
顾淮之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看着远处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玩味的弧度:“很好。让这把火…按他们的剧本烧。”
“顾总?”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我们不干预?苏小姐那边…”
“干预?”顾淮之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凉薄,“为什么要干预?对手精心搭好了戏台,我们当然要让他们把戏唱足。”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深,“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查清楚,林薇手里那份能控制陆夫人的‘特效药’,成分是什么?来源在哪里?尤其是…它和‘涅槃’项目的关联。我怀疑,那东西本身就是‘涅槃’的早期失败品或者…某种试验阶段的催化剂。”
“明白!我们立刻动用欧洲药物实验室的特殊渠道进行反向溯源分析!”
“嗯。”顾淮之应了一声,目光投向医院大楼重症监护室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另外,陆沉洲的复健报告…想办法弄一份完整的给我。”
“是!”
挂断电话,顾淮之依旧站在原地。夜风吹乱了他一丝不苟的额发。他拿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修长的指间。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无声地滑动,调出一张加密的、极其模糊的卫星照片——那是西南边境“秃鹫”据点被摧毁后,高空抓拍到的废墟中一个不起眼的、印有抽象火焰与鸟形图腾的金属箱残骸一角。
“涅槃…”他低声呢喃,指间的香烟被无意识地捏得微微变形。浴火重生?用别人的血与痛来铸就的重生吗?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
**陆夫人病房门口。**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苏蔓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意还是心头的沉重。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秦朗刚刚发来的、带着哭腔的语音信息:
「蔓姐!不好了!我刚接到王氏项目组那边的电话!说明天上午的最终审核可能要…要暂缓!语气很不对劲!我问原因,他们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收到了关于我们面料方面的‘匿名反馈’,需要进一步核查!蔓姐!我们用的面料绝对没问题!每一道工序我都亲自盯着的!这一定是有人搞鬼!是不是林薇那个贱人?!」
苏蔓听着秦朗惊慌失措的声音,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面料…匿名反馈…暂缓审核…在这个节骨眼上!林薇!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刚在陆沉洲那里吃了瘪,转头就将毒牙对准了“蔓·时”最致命的七寸!
巨大的压力和愤怒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陆沉洲的伤,复健的痛苦,陆夫人的病情,林薇的步步紧逼,王氏订单的悬而未决…所有的重担在这一刻轰然压上她的肩头!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眩晕,身体晃了晃,不得不扶住墙壁才站稳。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刺激着混沌的神经。不能乱!绝对不能乱!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通讯录,找到顾淮之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犹豫了。他己经在茶山帮了太多…这次,面对林薇在王氏内部的阴招,他还能及时干预吗?自己又该付出什么代价?
就在她心神剧烈交战之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开门声在旁边响起。
陆夫人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的年轻护士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医用托盘,上面放着空了的注射器和几个药瓶。她低着头,脚步匆匆,似乎只是例行完成工作。
然而,就在她经过苏蔓身边时,脚步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飞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起眼皮,瞥了苏蔓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一丝慌乱,一丝同情,还有一丝…欲言又止的焦急。
苏蔓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护士。
护士却迅速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消失在走廊拐角。
就在护士身影消失的瞬间——
苏蔓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彩信,带着不祥的静默,跳了出来!
苏蔓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彩信!
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角度明显是偷拍,光线昏暗,画面有些模糊,但足以看清内容——
病床上,陆夫人枯瘦的手腕被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紧紧按住!一支注射器冰冷的针头,正扎进她手背青色的血管中!注射器里是某种浑浊的、带着诡异淡粉色的液体!而拿着注射器的另一只手…虽然大部分被遮挡,但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价值不菲的卡地亚LOVE手镯…苏蔓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林薇从不离身的手镯!
照片下方,还有一行用图片编辑软件添加的、猩红刺眼的文字:
「特效药?还是催命符?不想你‘婆婆’变成真正的疯子,就离陆沉洲远点!明天王氏的‘惊喜’,只是开胃菜!记住,你斗不过我!林薇。」
“嗡——”
苏蔓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手机从她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冰冷的光洁地板上!屏幕碎裂的蛛网纹路瞬间蔓延开来,如同她此刻被彻底击碎的世界!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碎裂屏幕上定格的画面——那扎入血管的诡异粉色液体,那刺眼的卡地亚手镯,那猩红的威胁文字…巨大的恐惧、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吞噬!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林薇那恶毒诅咒般的文字在脑海中疯狂回响!
婆婆…催命符…疯子…
王氏的惊喜…开胃菜…
斗不过…
林薇!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对陆夫人用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她这是谋杀!
苏蔓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前有陆沉洲重伤未愈的绝望复健,后有林薇对陆夫人下毒手的致命威胁,再加上悬在“蔓·时”头顶的王氏利剑…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所有的希望,都被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
就在这时——
一双锃亮的黑色手工皮鞋,无声地停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