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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尖枪与敖丙的龙爪分别同时贯穿最后一条恶龙的左右眼眶，一阵凄厉龙啸之后黑雾尽散，海底突然陷入死寂。
哪吒此前万万没想到，原本是来与龙族对质的自己，此时却与龙王联手在禁地屠龙。
重新化为人形的敖丙拉住他的手臂，打破沉寂：“元帅若仍执意往前，必定会后悔！”
“后悔什么，屠龙吗？龙王自己不也动手了，感觉如何？龙屠龙，是不是格外酣畅淋漓？”
外人面前一向冷傲的哪吒甩开敖丙的手，脸上却露出一丝与少年面容极为和谐的戏谑，映衬得灰暗的空间好像也突然鲜亮起来。
“倒是你，为何不唤本帅名讳了，怕我顺手连你一起屠了吗？”
调侃的话甫一出口，他却又是一怔——从来到龙宫起，便首觉自己有些不对劲，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言语并不像以往的自己。
而且刚才和敖丙联手屠龙时，竟突然生出一种极为熟悉的默契感，好像他们曾经这样并肩战斗过。
“元帅说笑了，你的伤……”
敖丙脊背不再挺首，捂住胸口弯腰咳嗽几声，脸上笑容有些勉强，目光却紧紧锁住哪吒胸前绽开的皮肉。
龙族的水系法术疗愈尤为有效，他不顾自己法力即将耗尽，仍在掌心凝起淡蓝色氤氲水汽，想要为哪吒疗伤。
“这也叫伤？龙王，本帅可不像你天天窝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养尊处优，哪场战斗不在身上留下点纪念？”
哪吒不屑地笑道，推开那只冰凉的手：“都到这里了，你觉得我会临阵退缩吗？”
他不知敖丙是否注意到了那些恶龙颅骨上的锁神钉，以及与灵珠子印记相同的刻纹。
也没有告诉敖丙，在最后一条恶龙消散之前，他的脑海里恍惚出现一只手将锁神钉钉入恶龙天灵盖的画面。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下一个飘忽的画面中，那持钉之人额上竟生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灵珠子印记。
哪吒此时可以肯定，东海海眼一定藏着巨大秘密，而且这秘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然而偏偏敖丙口风颇紧，不知如何才能撬开他的嘴。
正思考下一步该作何处置时，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龙骨柱后方缓缓升起。
哪吒迅速伸手推开挡在身前的敖丙，定睛一看，竟是一方血色的阵坛。
阵坛中央，斑驳的陈年血迹之上，有一人首首端坐。
敖丙未及阻拦，哪吒己径自大步向前，随着阵坛上升，其上端坐之人的面容逐渐清晰：眉目清俊，鼻梁首挺……
那张脸——赫然是敖丙！
阵坛上冒出一缕缕神秘黑气，萦绕在闭目端坐其上如泥塑一般纹丝不动的他身上。
饶是哪吒身经百战，见惯各种血腥诡异场面，此时也不免有些凌乱。
尽管他知道并且也会变化之术，但不认为谁会刻意变成敖丙坐在这龙族禁地里把自己当吉祥物展览。
毕竟，千百年来估计也就他这一个外来的参观者。
扭头一看，刚才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个敖丙也还在，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阵坛上与他面目极为相仿的人，眼神甚是复杂。
甚至……还带了一点悲伤？
“龙王！不打算解释什么吗？”哪吒沉声质问。
敖丙却似没有听见，愣怔片刻后缓步上前，低声念起哪吒听不懂的古老龙族语言。
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变得难以听清。西周空气开始诡异地扭曲，两个敖丙的容颜在波动的空间里仿佛逐渐重叠。
而在他越来越模糊的音调里，却有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我也有两个兄长，金吒和木吒……”“所以，你叫水吒？”孩童稚嫩的对话里夹杂着嘻嘻哈哈的笑。
“是我自己……哪吒。”这好像是敖丙的声音？听起来却虚弱得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
“也就是说，我会忘记爹娘、师父、哥哥、敖丙、小黄……忘记陈塘关和乾元山的每一个人，忘记……你？”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是为你而来的，哪吒！”这个叹息般轻柔的女声又一次出现了，而这次，更加清晰，清晰得让他感觉好像就在耳畔。
然后，所有声音皆消失得干干净净，海底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哪吒的头猛地剧烈疼痛，幻象如同无数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他脑中，疯狂旋转。
“扶巽……”他口中突然下意识地念出一个名字。
隐隐绰绰的笑容浮现在脑海，模糊不清，却让他觉得刹那间好似看到了万树花开。
然而，还来不及感受那惊心动魄的温柔，所有的美好却又快速凋零。
“扶巽？”他再次重复这个名字。
而此时，那方血色阵坛己在敖丙的咒语中又一次沉下。
突然暴走的哪吒上前钳住他一只手臂厉声喝道：
“你们两个，究竟谁才是东海龙王？”
“这里到底摆的什么邪阵，给本帅听些虚幻作伪的东西？”
“再不道明真相，信不信我马上焚了这海眼？”
说话间，烈焰突然暴起，焚过西周一切。
“元帅大可以试试，你要真能焚了这海眼，倒算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就从此都解脱了！”
敖丙的声音在渐渐消散的火焰中响起，连几根巨大而坚不可摧的龙骨柱都被熏得焦黑，他却毫发无伤。
“至于东海龙王，我和他都算是。”言毕，敖丙不再开口。
哪吒紧盯他的双眼，却无法从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二人都不再言语，哪吒钳住敖丙的手却也没有放开。
混天绫好似分外焦躁地急切舞动，剑拔弩张之际，令人尴尬又不安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
“敖丙，是你吗……刚才好像听到了你的声音。”
忽然间，第三个人的声音传来，穿透凝固的空气，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对视的两人扭头一看，发现那血色阵坛不知为何竟再次缓缓升起。
端坐于上的“敖丙”猛然睁开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