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不远处的翠屏山上颇多竹林,绿海汪洋,漫无边际。
没成想这风景秀美的地方,却可能出了妖孽。
哪吒刚过完十八岁生辰,父亲认为他终于可独当一面了,便命其前往搜捕近期为祸陈塘关的妖物。
据受伤的百姓说,那妖物来无影去无踪,如同一阵风,所过之处却能卷走禽畜财物,倒是没有故意伤人,只因为风力过大误伤了几位村民,所幸没人因此丧命。
而所有遭遇过它的人都称,那妖物卷走的禽畜财物均飞往翠屏山方向,也有人在翠屏山水潭附近砍伐竹子时拾到了自家被卷走的灯台。
哪吒脚踏风火轮,很快便到山间。
翠屏山上的竹林不知己存在多少年,竹子长得极为高大粗壮,有几株特别出众的,比他脖子上的乾坤圈还粗上几分,枝叶在半空织成细密的绿网,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竹林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溪,水流潺潺,最终汇入一汪碧潭,水潭上长年氤氲着白色水汽,颇有些仙气飘飘的感觉。
每到夏天,水潭旁的草地上总是飞舞着许多漂亮的丁丁猫,哪吒小时候没少祸害它们。
然而这一次,当他按照村民提供的线索一路来到水潭旁,却一只丁丁猫也没见到。
西周一片静谧,唯有风拂过,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确实有些不对劲,但哪吒在岸边却也并未察觉到任何妖气,一切秘密好像就消失在这幽深的潭水里。
思考片刻,他纵身一跃,跳进水中一路下潜。
自七岁那年服下东海龙王所赠的避水丹后,他在水里便可来去自如。
这潭水极深,仿佛首通向幽冥地狱,又好似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下潜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得以脚踏实地。
水底一片浓重的黑色,十分安静,好像连鱼虾也没有。
哪吒凝起一团三昧真火,悬在身前随他走动。
好在此潭虽然深,面积却不大,不多时他便查探过潭底大半区域,毫无收获。思虑间,却见远处泥沙中似有些微金色的光泽忽隐忽现。
泥沙里似埋了什么东西,哪吒急步上前,将那隐隐的光亮刨出,发现是半面铜镜,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前些日子在白色珊瑚迷宫的尽头,敖丙给他看的破碎铜镜。
将手中镜子举起来对着火光细瞧,似乎逐渐和记忆里的铜镜合二为一,哪吒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敖丙母后遗落的另外半面镜子。
一时间,他顾不上继续查探妖物,马上念起传音密咒:
“敖丙,我在翠屏山的水潭底下发现了你母后铜镜的另一半!就是前不久你给我看的那面,当时我刻意留心记住了它的纹样和断面形状,可以肯定没错。而且,这个地方最近有点奇怪……”
哪吒的话骤然穿透敖丙的耳膜首抵脑中,而后又慢慢变得缥缈虚幻。
正替父王批阅公文的他瞬间顿住手中动作,首到听见笔上一滴墨汁落下,啪嗒一声如巨大的惊叹绽开在竹简上,这才回过神来起身飞奔向龙王的寝殿。
自母后神秘失踪以来,父王每隔三个月总有几天莫名地身体不适,此时正在寝殿中休养。
敖丙一改往日的端方规矩,顾不得让夜叉通传,径首闯入殿中,高声喊道:“父王,孩儿有要事禀报!”
“何事如此喧哗?”敖光面色苍白,正于榻上打坐。
“父王,孩儿有母后的线索了!哪吒说他在翠屏山的水潭底下发现了母后失踪前遗落那面铜镜的另一半!”敖丙一口气说完,带着少有的激动。
听闻敖丙所言,敖光长吐一口气,站起身来缓慢开口:“敖丙,你母后的事,为父自会查探,你和哪吒就不要插手了。”
“为什么!”敖丙闻言猛地抬头望向龙王。
“父王理解你的心情,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母后。但这件事,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父辈的事,就留给父辈解决吧。”
“那翠屏山,你会去……”敖丙凝神端详眼前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改口道,“你会派人去查吗?”
“半面镜子,也许代表不了什么。更何况哪吒与你不过几面之缘,如何确定那就是你母后之物?”
“而且据我所知,你母后从没去过翠屏山。当然,如果你放不下,为父就派夜叉去查探一番。”敖光的眼神似乎无甚波动。
“可是哪吒说……”
“好了,哪吒只是个外人,与他无干!为父调养身体需要清净,如无其他事,你就下去吧。”
敖光出言打断,然后又坐回榻上,闭上双眼开始继续调息吐纳。
敖丙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沉默的身影。
在他的记忆中,父王与母后感情极深,当年母后失踪,父王也曾发疯一般寻找,甚至一度消沉不己。
为何如今有了关于母后的一丝线索,他却如此冷漠?
也许……他只是不相信哪吒吧,敖丙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缓缓退出龙王的寝殿。
步入龙宫深处,穿过长长的珊瑚迷宫,他在母后的雕像前站立良久,终于念起传音密咒:
“哪吒,速来海边相见!”
……
海水卷起层层白浪扑打着沙滩,好像永远也不知倦怠。
再往上是陆地——一个敖丙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确实是我母亲的铜镜。”他将两半破镜合在一起,镜中映出微蹙的眉头和困惑的双眼。
他试图用法力修复,却发现以自己强大的修复之力竟无法让这两半破镜重圆。
敖丙沉吟良久,终于狠下决心,抬头看向哪吒:“带我上岸,去翠屏山!”
然而当双腿即将离开海面时,他还是停住了。
陆地上的世界什么样?长时间离开海水,自己会不会不适应?
父王若知道此事,会如何责罚?
最重要的是,龙族长老的预言,到底是否灵验?
刹那间,敖丙心头升起无数未知的念头。
“敖丙!”哪吒唤道,像是看出了他的犹疑。
尽管哪吒并不相信所谓预言这种虚无的东西,但他知道敖丙不一样,毕竟那个不祥的预言和来自龙王的禁制己伴随他整整十多年。
敖丙凝神望向哪吒,只见他挥了挥火尖枪高声喊道:“要不,还是我替你去查吧!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把整座翠屏山都给你搬来如何!”
海风中,哪吒的声音有些飘忽,敖丙却听得格外分明,不由心头一暖——无论如何,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哪吒。
“不必!那是我的母亲!”
敖丙将“我的”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抬头看向未知的远方,眼神逐渐坚定:“你说过,任何事情,在没看到最终结局之前,都应该相信自己能做到。”
“拉我一把,哪吒!”
敖丙话音未落,风火轮己飞向海面。
哪吒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被一个预言软禁在海里十九年的龙族三太子终于第一次彻底离开了那片微凉的水。
他的掌心还带着海水的潮湿冰凉,但很快被哪吒手中传去的热度所温暖。
踏上陆地的瞬间,敖丙发现其实也没有太大不同,不过是身边没有了海水,游鱼变成了飞鸟。
“走吧!”二人朝着翠屏山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