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血雨如同亿万根细针,疯狂地抽打在苏晚的脸上、身上,混合着污血和墨绿色的污水,在她苍白如纸的皮肤上蜿蜒流淌。
左肩那被她自己亲手撕裂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传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那引爆药液后的狂暴能量余烬仍在血肉中灼烧,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炽热感。
半边身体的麻木如同沉重的枷锁,肋下崩裂的伤口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温热的液体,迅速被冰冷的雨水和污水带走。
断崖之上,蝰蛇的身影在倾盆血雨中纹丝不动,如同钉死在岩石上的雕塑。
兜帽的阴影下,那双冰灰色的瞳孔是这片灰暗天地间唯一刺目的光源,冰冷、精准、毫无波澜,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穿透雨幕,将她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尽收眼底。他手中的短匕,幽蓝的刃光在雨水的折射下流淌着不祥的寒意,无声地诉说着终结。
没有言语。
无需言语。
猎人与猎物之间,只剩下最纯粹的杀意弥漫在潮湿腥臭的空气里。
苏晚嘴角那抹僵硬、疯狂的笑意,在冰冷的雨水中凝固。那不是胜利的宣告,而是对命运、对猎人的最后蔑视。
她的身体还卡在锈蚀栅栏的缝隙中,冰冷的铁条深深嵌入腰腹和大腿的皮肉,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精神念力彻底枯竭,识海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废墟,剧痛与空虚交织。空间壁垒更是脆弱得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强行调动只会带来彻底的崩溃。
她唯一的武器,只剩下这副残破不堪的躯壳,和那烙印在骨髓里的、被实验室当作“样本”的滔天恨意。
蝰蛇动了。
不是迅猛的扑击,而是极其缓慢、优雅地抬起了持匕的手臂。动作流畅得如同毒蛇昂首,蓄势待发。
那幽蓝的刃尖,稳稳地指向苏晚的心脏,隔着数十米的雨幕和高度差,锁定却精准得令人窒息。
一股无形的、粘稠冰冷的精神力场如同巨大的磨盘,开始缓缓碾压而下,试图彻底冻结她的意志,瓦解她最后反抗的可能。
压力陡增!苏晚感觉自己的脊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呼吸变得异常艰难。蝰蛇在施压,在享受猎物垂死前的挣扎。他不需要冒险近身,只需一个念头,一道精准的精神冲击,或者……那柄显然不是凡物的匕首脱手飞出,就足以将她钉死在这肮脏的出口!
不能坐以待毙!
苏晚眼中疯狂的光芒暴涨!求生的本能和那尚未熄灭的狂暴能量残渣在剧痛的刺激下再次沸腾!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蝰蛇脚下的断崖——那是由废弃管道、混凝土块和松软的、被血雨浸泡冲刷的泥土构成的脆弱结构!
精神念力无法外放攻击,但她还有引爆自身痛苦换来的最后一点“干扰”能力!目标不再是机械,而是……环境本身!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她将残存的所有意志,混合着左肩伤口中那如同岩浆般灼痛的狂暴能量余烬,以及识海废墟中刮起的最后一丝精神风暴,强行压缩!不再是扩散的冲击波,而是凝聚成一道尖锐、混乱、充满毁灭性扰动的“意念尖锥”!目标:蝰蛇脚下那片湿滑松软的崖壁边缘!
给我……塌!
意念如同最后的闪电,劈入那片混沌的能量!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微弱能量震荡的波动,瞬间跨越空间,狠狠撞在蝰蛇立足点下方!
效果远不如干扰液压阀那次显著,蝰蛇的精神力场如同坚韧的壁垒,轻易地消弭了大部分精神层面的冲击。然而,那混合着狂暴能量的微弱震荡,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精准地传递到了早己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土和那些锈蚀不堪的废弃管道连接处!
咔嚓!
一声微弱的、被雨声掩盖的脆响!
蝰蛇脚下,一块脸盆大小的、布满苔藓的混凝土块边缘骤然崩裂!松软的泥土在震动下瞬间塌陷下去一小块!虽然不足以让他坠落,但这突如其来的、脚下根基的微小松动,对于一个追求绝对平衡和掌控的顶级猎手来说,是瞬间的分神!是节奏的破坏!
就是这零点几秒!
苏晚眼中厉色一闪!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不再试图挣脱精神枷锁,而是将身体最后的力量,连同卡在栅栏缝隙中的剧痛,全部转化为向后的推力!
嗤啦——!
腰腹和大腿的皮肉被锈蚀的铁条再次撕裂,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的身体,却借着这股自残般的反作用力,猛地向后一缩!
噗通!
她整个人从锈蚀的栅栏缝隙中彻底脱出,重新坠入了下方汹涌澎湃、裹挟着大量垃圾和污水的墨绿色激流之中!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污水瞬间再次将她吞没!
“找死!”
断崖上,蝰蛇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被戏耍的愠怒!
脚下的微动瞬间被强大的核心力量稳住,但那零点几秒的错失己足够让目标消失在汹涌的水流里。
他眼中冰灰色的寒光暴涨,锁定下方翻滚的墨绿色水面,持匕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就要将手中的凶器如同闪电般掷出!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脱手的刹那——
轰隆隆——!!!
一道刺目的、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毫无征兆地劈落在远处一座高耸的废墟尖塔上!紧随其后的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滚雷般的炸响!狂暴的自然伟力瞬间压倒了人间的一切杀意!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让蝰蛇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凝滞。他冰灰色的瞳孔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闪电劈落的方向,那是城市深处,能量波动异常混乱的区域。
就是这雷霆带来的、比脚下塌陷更短暂的干扰!
下方汹涌的墨绿色污水如同狂暴的巨蟒,裹挟着那个渺小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出了涵洞出口,汇入了外面更加广阔、湍急的雨水排放主干道!浑浊的巨浪翻滚,瞬间将苏晚彻底吞没,消失在漂浮的垃圾和奔涌的水流深处,只留下一个迅速被水流抹平的漩涡。
蝰蛇站在断崖边缘,冰冷的血雨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滴落。他手中的匕首终究没有掷出。冰灰色的瞳孔穿透密集的雨帘,死死盯着下方奔腾的、如同黄泉路引的墨绿色洪流,里面翻腾着垃圾、油污和未知的秽物。
目标消失了。
彻底融入了这片末日废土的循环系统。
他缓缓收回目光,兜帽下的阴影掩盖了所有表情。只有那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呵……”一声极其轻微、含义不明的冷哼,消散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
他转身,深灰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废弃管道的阴影深处,再无踪迹。断崖之上,只剩下倾盆的血雨,冲刷着方才短暂对峙留下的冰冷杀意。
……
墨绿色的污水激流如同失控的地下铁,裹挟着苏晚在黑暗的管道中疯狂奔涌、撞击。
每一次与冰冷管壁的碰撞都带来新的钝痛和眩晕。左肩的伤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如同被亿万只毒蚁啃噬,那引爆后的灼热感与毒素的冰冷麻痹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持续侵蚀意志的酷刑。肋下的伤口更是成了生命的沙漏,温热的血液不断流失,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
窒息感是永恒的噩梦。
她只能在激流翻滚的间隙,如同濒死的鱼般猛地探出头,贪婪地吸入一口混合着浓重血腥、腐臭和化学药剂味道的冰冷空气,然后立刻被下一个浪头拍入水底。意识在剧痛、冰冷、缺氧和毒素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在冥河中漂流了千年。
前方的水流似乎终于变得开阔,冲击力也减弱了一些。苏晚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奋力挣扎着,试图将头探出水面。
哗啦!
她再次破水而出,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带着血丝的污水。眼前的景象让她模糊的意识有了一丝波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蓄水库或者沉降池。穹顶极高,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坍塌的混凝土结构。浑浊的墨绿色污水在这里汇聚成一片相对平缓、却深不见底的“湖泊”。水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各种难以辨认的垃圾残骸,甚至还有几具发白的动物尸体。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恶臭是这里的主旋律。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穹顶极高处几个巨大的裂口。惨淡的天光混合着依旧滂沱的血雨,如同探照灯般斜斜地投射下来,在污浊的水面上形成几道摇晃的光柱,更显得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没有出口。
或者说,看不到明显的出口。
只有巨大的、锈蚀的入水管道口如同巨兽的喉咙,还在源源不断地将污水注入这片死亡之湖。水流在这里打着旋,缓慢地、无可抗拒地将漂浮物推向未知的深处。
苏晚的意识在沉沦的边缘挣扎。身体早己超出了极限,仅凭着一股不甘就此沉没的本能在水面上漂浮着。每一次划动灌了铅般的手臂,都像是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冰冷的污水贪婪地吮吸着她残存的热量,麻痹感从西肢向心脏蔓延。
秦军医的图纸……【巢穴】……清除计划……代号归零……蝰蛇手背的纹身……实验室冰冷的对话……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走马灯般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旋转、碰撞。
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信息……必须……
一个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在她身侧不远处荡开。
不是水流自然形成的波纹。那涟漪带着一种……规律?或者说,一种微弱的牵引力?
苏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过去。借着穹顶裂隙投下的、摇曳不定的惨淡天光,她看到浑浊的水面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缓慢移动的轮廓。不是漂浮的垃圾,那轮廓……像是一块巨大的、布满藤壶的金属残骸?而在那残骸的阴影下,水流似乎被吸入了某个不起眼的缝隙,形成了一个微小的漩涡。
下水道?另一个管道的入口?还是……陷阱?
她不知道。也无力思考。
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虑。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朝着那微小的漩涡方向,如同溺毙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艰难地、绝望地划水过去。
身体被那股微弱的吸力牵引。她沉入水下,浑浊的污水瞬间遮蔽了所有视线。她只能凭着感觉,朝着那水流被吸入的方向摸索。冰冷和窒息感再次汹涌而来。
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粗糙、布满滑腻苔藓的金属边缘。一个狭窄的、倾斜向下的管道口!水流正从这里被吸入更深的黑暗!
没有犹豫的余地!苏晚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自己塞进了那个狭窄的入口!
水流瞬间变得湍急!身体被更强的力量拖拽着,在更狭窄的管道中翻滚、撞击!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在完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她模糊地感觉到水流似乎带着她冲出了狭窄的管口,落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空间?
身体不再被水流疯狂裹挟,而是缓缓地下沉……下沉……
冰冷刺骨的水包裹着她残破的躯壳。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黑暗。
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生命流逝的虚弱感。
她悬浮在未知的黑暗水底,如同沉入永恒的棺椁。意识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生命之火,在冰冷的死亡包裹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冰冷的蓝绿色幽光,如同深海中某种未知生物的眼眸,在离她不远处的黑暗水底,悄然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幽光无声地靠近,带着一种非生命的、纯粹的机械质感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