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给福源小区斑驳的墙壁镀上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陈墨心头的阴霾。他像条脱水咸鱼,蔫头耷脑地瘫在凉亭那把吱呀作响的专属藤椅上,手指烦躁地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
银行APP冰冷的余额提示,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因内力而滋生出些许底气的心上。
“靠……”陈墨低声咒骂,手指用力戳着屏幕,仿佛能戳穿那令人绝望的数字,“躺平三年,坐吃山空……古人诚不我欺啊。”
家族给的那点“安置费”,在云城这个物价不算离谱但也绝不便宜的地方,被他毫无规划地躺了三年,终于见了底。下个月的房租,像悬在头顶的剑,散发着贫穷的寒光。
房东那刻薄的脸和催命符似的微信消息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把手机按灭,塞进松垮的口袋。凉亭的晚风带着白天的余热,吹在他身上,却只带来更深重的无力感。
“咸鱼也要吃饭,烂泥也得付房租……”他自嘲地嘟囔着,极其不情愿地、慢吞吞地从藤椅上撑起身。骨头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吧声,丹田处温润的内力流淌,让这动作比以往轻松许多,但精神上的抗拒感却丝毫未减。
磨磨蹭蹭地挪回自己那套位于顶楼、一室一厅的老破小。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霉味,声控灯时灵时不灵,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坑洼的水泥台阶。钥匙在锁孔里生涩地转动了好几圈,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那扇漆皮剥落的绿色铁门。
房间里的景象,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咸鱼の巢穴”。光线昏暗,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采光极差。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靠墙放着,被褥凌乱地堆着。墙角放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胡乱塞着几件换洗衣物。一张掉漆的书桌上堆满了泡面桶、零食包装袋和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漫画书。地面还算干净——仅限于没有明显垃圾的程度,灰尘均匀地覆盖着每一寸地面和家具,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质感。空气里混合着泡面调料包、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单身汉的颓废气息。
陈墨把自己摔进那张唯一的、塌陷得厉害的布艺沙发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沙发弹簧抗议般地吱嘎的响着。
“合租……”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这意味着要和人分享空间,要忍受他人的生活习惯,要应付社交……每一条都戳中了他这条资深咸鱼的死穴。
但现实比咸鱼的尊严更硬。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认命般地从沙发缝里摸出半截铅笔头,又从书桌的废纸堆里扒拉出一张稍微干净点的A4打印纸背面。
“求合租,”他皱着眉,字写得歪歪扭扭,带着一股子破罐破摔的潦草,“限安静、事少、不扰民。房租水电AA,押一付三。福源小区X栋X单元顶楼。联系人:陈墨。电话:XXXXXXXXXXX。”
写完,他拎着这张简陋得可怜的“广告”,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下楼。夕阳己经完全沉没,小区里亮起了昏黄的路灯,蚊虫在光晕下飞舞。他像做贼似的,避开跳广场舞的大妈和遛弯的大爷,溜达到小区公告栏前。公告栏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通下水道、开锁、家教、房屋出租……花花绿绿,层层叠叠。
陈墨瞅准一个角落,那里贴着一张早己过期泛黄的“重金求子”广告。他毫不犹豫地把那张纸撕下来,然后把自己那张更简陋的合租启事“啪”地一声拍在露出的空白处,还用手指使劲按了按边角。
做完这一切,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长长舒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双手插在沙滩裤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荡回凉亭,重新瘫回他的王座。
“听天由命吧……”闭上眼睛,试图用丹田那点温吞的内力安抚自己烦躁的情绪,“最好没人看见,或者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夜色渐深,凉意侵人。陈墨在藤椅上翻了个身,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旧T恤,迷迷糊糊快要睡着。脑子里一会儿是房东凶神恶煞的脸,一会儿是空空如也的银行账户,一会儿又是丹田里那股让他又爱又恨的暖流。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猫儿般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孩子压低的、带着点兴奋的窃窃私语,由远及近,飘进了凉亭。
“姐……姐!快看!是不是这个?”一个清脆悦耳、带着点娇憨的女声响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
“唔…地址没错…福源小区凉亭…”另一个声音响起,声线更柔和些,语速却慢得出奇,带着一种懵懂的迟疑,“哥…哥哥…在…在哪儿?”
陈墨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猛地睁开眼,心脏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
逆着凉亭外昏暗的路灯光芒,两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亭亭玉立地站在入口处,如同两株荒漠中的名贵兰花,瞬间点亮了这方破败昏暗的空间,也狠狠撞入了陈墨的视野。
左边那个,一身明艳如火的红裙,衬得肌肤胜雪。乌黑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随着她探头探脑的动作活泼地跳跃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杰作,杏眼圆睁,眸子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灵动,像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红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天然上翘,带着一种阳光般明媚又娇憨的笑意。她手里正拿着陈墨那张皱巴巴的合租启事,兴奋地挥舞着。
右边那位,则是一身素净如雪的白裙,安静地站在红裙女孩身侧半步的位置。同样的绝色容颜,气质却截然不同。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带着自然的微卷。她的脸蛋似乎比红裙女孩更小巧一些,肤色是那种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皙。一双眸子大而圆,眼神却如同迷路的小鹿,带着一种空茫的、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懵懂。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洗得发白的、耳朵耷拉着的灰色兔子玩偶,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兔子的长耳朵。她的存在感似乎很弱,安静得像一幅静止的画,唯有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此刻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落在了瘫在藤椅里的陈墨身上。
凉亭里残留的泡面味、灰尘味,似乎在这两位绝世佳人出现的瞬间,被一种清新淡雅、难以名状的幽香彻底驱散。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墨保持着半躺半坐、准备起身的僵硬姿势,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弹幕般疯狂刷屏:
“卧槽?!这年头……美女眼神都这么不好使了吗?!还是……我贴广告的方式有问题?!”
红裙女孩,苏棠,目光扫过凉亭里唯一的活物——那个穿着破旧T恤沙滩裤、头发乱糟糟、脸上还带着睡痕和震惊呆滞表情的年轻男人。她漂亮的杏眼瞬间弯成了月牙儿,那明媚的笑容如同盛夏的阳光,毫无阴霾地绽放开来。
她像只灵巧的小鹿,几步就蹦跶到了陈墨的藤椅前,微微歪着头,声音清脆得如同玉珠落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自来熟:
“哇!你就是陈墨哥哥吧?打电话没人接,我们首接找过来啦!哥哥你本人比字好看多啦!好帅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地把那张合租启事几乎要怼到陈墨脸上,另一只手指着上面的字,雀跃道:“安静!事少!不扰民!AA!押一付三!哥哥你看,我们姐妹俩超级符合条件!我们超安静的!是不是呀小梨?”
她回头,看向还安静站在凉亭口的白裙女孩。
白裙女孩,苏梨,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慢半拍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的唇瓣微微翕动,发出一个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带着点奶气的单音:
“嗯…安静…好…”
陈墨:“……”
他感觉自己的CPU被这突如其来的、超高强度的“颜值暴击”和“热情轰炸”彻底干烧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毫无意义的单音:“啊?”
帅?字好看?这姑娘怕不是对“帅”和“好看”有什么误解?还是说……她其实是在说反话?高级黑?
苏棠却完全没在意陈墨的呆滞,她收回合租启事,双手合十,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陈墨,红唇嘟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哥~房子我们看过了哦!就在公告栏旁边那栋楼顶楼对吧?虽然旧了点,但是位置不错呀!我们刚毕业,在云城找工作,急需一个落脚的地方!哥哥你就收留我们吧!房租我们马上就能付!现金!押一付三!”
她说着,还拍了拍自己挎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链条包,里面似乎装着厚厚一沓东西。
苏梨依旧安静地站在亭口,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陈墨,抱着兔子玩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像是在等待宣判。
凉亭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和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目光在眼前明媚似火的苏棠和亭口安静如画的苏梨之间来回扫视。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两个美得不像话、看起来家境也绝非凡品的姑娘,跑到他这破地方,求着跟他这个“凉亭烂泥”合租?还带着现金押一付三?
这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仙人跳?新型诈骗?家族派来的眼线?或者……干脆就是自己内力练岔了走火入魔产生的幻觉?
丹田处那股温润的内力真实不虚地流淌着,提醒着他这不是梦。眼前两张风格迥异却同样惊艳绝伦的脸,也真实得晃眼。
“呃……”陈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丝咸鱼的冷静,
“那个……两位……美女?”他艰难地吐出这个称呼,“你们……确定?我这地方……很破,很小,而且……我这个人吧……”努力搜刮着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废柴”属性,“比较懒散……呃,非常懒散,可能……不太讲究……”
“没关系呀!”苏棠立刻打断他,笑容灿烂得晃眼,“哥哥一看就是随性自在的人!我们很随和的!而且哥哥你长这么帅,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她完全无视了陈墨的“自黑”。
苏梨又轻轻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补充了两个字:“嗯…好…住…”
陈墨:“……”
他看着苏棠那双写满真诚和期待的大眼睛,又看看苏梨那副懵懂无辜、抱着兔子仿佛要被遗弃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钱包,想想房东催命的微信……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呐喊:答应她们!房租有着落了!咸鱼还能再躺五百年!
另一个声音则在尖叫:有诈!绝对有诈!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还是镶钻的陷阱!
理智和房租的压力在脑海中激烈交战。最终,房租的迫切性以压倒性优势战胜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警惕心。
咸鱼……终究是要恰饭的。
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点了点头。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