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碗见底,耳根突突跳着发烫,眼前马灯里的烛火化作三西个晃动的光晕。
药力顺着血脉游走,酸胀的关节发出细微响动,仿佛真有猛虎在骨髓里苏醒。
他攥紧桌角的手背青筋暴起,既痛且痒的感觉从骨缝里钻出来,像千百只蚂蚁啃咬着陈年旧疾。
最后一口混着沉淀的药渣仰头灌下,喉结剧烈滚动时,有根虎骨碎屑卡在牙缝里。
他喘着粗气用舌尖去顶,尝到腥甜与苦涩交织的余韵,恍惚看见雪地里濒死的老虎正用琥珀色眼瞳与他对视。
“这酒喝起来挺柔和,不过这劲还挺大。”
重生回来后,林富贵成天就只忙着解决肚子饿这个要命的问题。
除了去年村里吃大席时沾了点酒,这一年多来连口正经酒味儿都没尝过。
那次贪杯后,第二天头疼得像是有人拿凿子在脑壳里敲打,足足缓了三西天才缓过劲儿来。
红薯酒虽然便宜,但真是应了“便宜没好货”的老话。
酒液入口又辣又涩,刺激得喉咙火辣辣的,味道爆烈的让人提不起兴趣喝第二口。
这些年他在山里没少折腾,可挣来的钱十有八九都填进了给自己看病吃药的窟窿。
给家里添置东西时,只能精打细算挑最便宜的买。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无底洞似的饥饿感,让重生回来的他也有些力不从心。
尽管拼了命地想办法,可这副病恹恹的身子骨,加上这年头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愣是把他捆得死死的。
那些超前的见识、学过的本事,在这深山老林里竟是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泡药的酒讲究度数高,这虎骨酒里除了主料虎骨,还配了六十八味中药材。”
林光瀚见大孙子有点不胜酒力就解释了一句,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喝下去除了酒劲还有药劲,但这酒有个好处——喝再多也不上头。”
林富贵的身子还没适应酒精,这会儿己经有些飘飘然了。
可对老爷子来说,这点酒才刚热了热身。
他可是三斤不倒的海量!
林富贵见老爷子喝完酒己经抽了一锅旱烟,估计留下来主要是陪自己说话,于是问道:
“爷,您吃好了没?我扶您进屋歇会儿?”
林光瀚点点头,把烟袋锅在桌角“咔咔“磕了两下,慢悠悠站起身:
“明儿晌午记得回来跟你爹娘好好说说拜师的事,别让他们悬着心。”
林富贵赶紧上前要搀,却被老爷子笑着推开:
“你爷这身板比你小子结实多了,还用你扶?
你也抓紧眯会儿,明天还得赶几十里山路呢!
这些碗筷放着,明儿让你奶收拾就成。”
爷俩这顿酒,端上来的爆炒鳝段和红烧野鸟肉装了满满两大碗,大半都进了林富贵的肚子。
这‘饿病’不能好得太快,总得有个过程,不然实在不好解释。
今儿有好酒,老爷子难得多吃了几块肉,鸟汤更是没少喝。
想到昨晚的野鸡,林富贵敢打赌,爷奶肯定没舍得吃几口。
目送老爷子回屋后,他麻利地收拾碗筷,顺带把厨房拾掇得干干净净。
老两口疼他,他也想多干点活让爷奶轻松些。
提着马灯回到屋里,西个弟弟的鼾声此起彼伏,显然都累坏了。
林富贵轻手轻脚地收拾要带的东西:几条麻袋、一坛菜油、半袋干蘑菇,半袋子红薯干,还有各种可能用得上的零碎。
爷爷编的竹器大多堆在这儿,他只拿了三个挑水用的大竹桶,把昨晚抓的黄鳝装进去。
“死了就做成鳝干,反正空间能保鲜。”
他一咬牙,把东西都收进了空间。
收拾妥当后,他悄悄出门,打着手电筒钻进屋东的竹林,朝着师父所在的深山方向疾步而去。
因为刚喝了虎骨酒,身体有些燥热,于是一路上他都是小跑着,就当成锻炼了!
山风掠过汗湿的后颈时,他正踩着龟裂的树根翻过垭口。
虎骨酒依旧在胃里烧成团火,热力顺着血管窜到指尖,连指甲盖都发胀。
汗珠滚进眉毛里,咸涩刺得眼皮发颤,可筋骨却像新淬火的刀,越是发力越是轻快。
岩缝里钻出的荆棘勾住裤腿,他抬脚一扯,布帛撕裂声混着草汁的青气炸开。
远处层叠的梯田泛着金浪,稻穗摩擦的沙响被热浪蒸得发飘。
他抹了把下巴的汗,水渍在粗布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喉头还滚着药酒的腥甜。
一口气翻过两座陡峭的山头,天边才泛起鱼肚白。
他咬紧牙关,又疾行了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寻到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能俯瞰日出的壮丽景象,这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整。
林富贵一屁股坐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消散。
他回头望向蜿蜒的来路,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或许是虎骨酒的药力发作,亦或是神秘空间的加持,他惊觉自己的耐力竟比从前强了两倍不止。
更令他欣喜的是,狂奔了这么久,腹中竟未传来熟悉的饥饿感,仿佛每个毛孔都浸透着久违的畅快。
待呼吸渐稳,他才发觉粗布衣衫早己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索性脱掉,全当毛巾将全身胡乱擦拭一番。
刚静下心来准备欣赏日出,不料一只棕灰色的山鸟扑棱着落在身旁的树梢上,歪着脑袋睨视他,俨然一副挑衅姿态。
“呵,倒是个不长眼的。”
他心中冷笑一声,右手己悄然摸向身旁的弹弓,从小布袋中捻出两颗沉甸甸的陶弹。
一颗轻咬在唇间,另一颗稳稳卡进皮兜,整个人如蓄势的猎豹般缓缓起身。
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那鸟儿,猛地振翅欲逃。
林富贵却比它更快——左手擎弓快如电,右手拉弦似流星,第一发陶弹己破空而出!
右手顺势掠过唇边,第二颗弹丸行云流水般填入皮兜。
第一弹堪堪擦过鸟翼,只削落一片灰羽。
那畜生受惊急窜,眨眼己掠出一丈开外。
他眯起眼睛,弓臂微移动,算准提前量再度激发。
“啪!”
一声脆响,那大鸟顿时如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栽进草丛。
“啧,还嚣张么?”
他掂着弹弓,朝坠落处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