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名如其形。
两座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陡峭山崖,高逾百丈,壁立千仞,寸草不生,只留下一条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缝隙。缝隙底部,乱石嶙峋,仅容三骑勉强并行。上方,天空被挤压成一道惨白的细线,光线昏暗,常年阴风呼啸,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
此刻,这狭窄的死亡通道入口处,一片死寂。
三百名血镰卫,如同三百尊用九幽寒铁浇筑的杀戮雕像,静静地矗立在谷口。玄黑的重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幽光,手中的血色巨镰低垂,刃口流淌的暗红血芒收敛到了极致,如同沉睡的毒蛇,只待致命一击。他们排成前后三列,阵列森严,如同钢铁堤坝,将狭窄的谷口堵得严严实实。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湮灭气息在他们周身无声弥漫,让谷口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冰冷的血块。
白起站在阵列最前方,如同定海神针。巨大的血色镰刀随意地拖在身侧,镰刀锋刃轻轻点在地面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覆面盔下,那双血色漩涡般的眸子,淡漠地望着谷口外尘土飞扬的方向,那里,沉闷如雷的马蹄声正由远及近,如同敲打在人心头的战鼓。
卫青则站在阵列后方稍高的一块巨石上,青色布袍在阴风中微微拂动。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是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崖壁,以及谷口前方那片相对开阔、但遍布乱石的坡地。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在审视一盘巨大的棋局,每一个细微的地形起伏,每一块突兀的巨石,都仿佛化作了棋盘上的落子。
“来了。”卫青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血镰卫的意识中。
轰隆隆——!
马蹄声骤然放大,如同汹涌的潮水拍击礁石!谷口外,烟尘冲天而起!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炎龙的赤红旗帜率先刺破烟尘,在风中猎猎作响!紧接着,是如同钢铁洪流般的骑兵!
清一色的赤红皮甲,覆盖着精钢打造的鳞片护心镜,坐下是高大神骏、披着赤色马铠的北地烈马!骑士们手持丈八长的赤炎骑枪,枪尖寒光闪烁,腰间挎着厚背斩马刀,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骄狂和嗜血的兴奋!
大炎王朝,赤炎龙骑!王牌精锐!最低修为也是武士境中期,百夫长皆为武师境,统领更是宗师境强者!这支千人队,足以在平原上凿穿数倍于己的敌军!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身着赤红重铠、背披猩红大氅的将领,正是统领赤炎龙骑的宗师境强者——炎彪!他勒住战马,看着眼前狭窄得令人皱眉的一线天谷口,以及谷口那堵沉默得如同山岳的玄黑阵列,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暴戾。
“吁——!”炎彪猛地勒住战马,赤炎龙骑的冲锋之势戛然而止,显示出精湛的骑术。他声若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朝着谷口吼道:“里面的乾狗余孽听着!本将炎彪,奉三皇子殿下之命,追剿前朝伪帝!识相的,乖乖交出那黄口小儿和皇后,本将或可饶你们这些残兵败将一条狗命!否则,大军碾过,鸡犬不留!”
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谷口那三百名玄甲士兵,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连眼睫毛都未曾眨动一下。只有那站在最前方的玄甲身影,缓缓抬起了头,覆面盔下,两点猩红的光芒锁定了炎彪。
一股冰冷刺骨、仿佛来自九幽血海的恐怖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跨越百丈距离,狠狠刺入炎彪的识海!
“呃!”炎彪猝不及防,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气血翻涌!胯下神骏的烈马更是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翻在地!
“将军!”身旁副将惊呼,连忙扶住。
炎彪稳住身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暴怒!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冲击,让他这个宗师境强者都感到了灵魂深处的颤栗!这谷口守军,绝不简单!
“装神弄鬼!”炎彪恼羞成怒,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眼中凶光毕露,“赤炎龙骑!听令!”
“吼!”千名骑士齐声应和,声浪震天!
“第一队!冲锋!给老子碾碎他们!”炎彪手中赤炎长枪猛地向前一指!
“杀——!!!”
轰隆隆!
百名赤炎龙骑精锐排成锋矢阵型,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狭窄的谷口发起了悍然冲锋!铁蹄践踏大地,碎石飞溅!赤红的骑枪平举,枪尖寒芒汇聚成一片死亡的森林!狂暴的冲锋气势,仿佛要将那三百玄甲连同狭窄的谷口一同撞得粉碎!
面对这足以令任何步兵胆寒的铁骑冲锋,白起动了。
他只是简单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咚!
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随着这一步踏出——
“嗡——!!!”
三百名血镰卫身上,那收敛到极致的暗红血芒,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连成一片!粘稠如血浆般的暗红色湮灭领域,如同沸腾的血海,瞬间覆盖了谷口前方数十丈的范围!将整个冲锋的锋矢阵型,完全笼罩在内!
领域展开的瞬间!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赤炎龙骑,连人带马,动作骤然凝固!
他们脸上的狰狞、嗜血的兴奋,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们胯下的北地烈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亿万冤魂哀嚎组成的叹息之墙!冲锋的动能瞬间被剥夺!紧接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骑士身上的赤红皮甲、精钢护心镜,如同经历了千载岁月的腐朽,迅速变得黯淡、锈蚀、布满裂纹!骑士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枯、失去水分!健硕的肌肉萎缩,高大的身躯佝偻!他们座下的烈马更是发出凄厉绝望的悲鸣,健壮的肌肉如同被抽干,皮毛失去光泽,庞大的身躯迅速干瘪塌陷!
无声无息!
没有激烈的碰撞!
只有生命被疯狂抽取、湮灭的恐怖景象!
噗通!噗通!噗通!
数十名骑士连人带马,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僵立在原地,然后在惯性和重力的作用下,轰然倒塌!摔在坚硬的乱石地上,如同脆弱的陶俑,瞬间碎裂成无数干枯的碎块和暗红色的尘埃!连一丝鲜血都未曾流出!
冲锋的洪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瞬间被拦腰斩断!后续的骑兵惊恐地勒住战马,看着前方那瞬间化为尘埃的同袍,看着那片粘稠得如同地狱入口的暗红领域,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冲锋的气势,戛然而止!
“魔鬼!他们是魔鬼!”
“退!快退啊!”
侥幸未被领域覆盖的赤炎龙骑彻底崩溃了!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拼命勒住受惊的战马,互相推搡践踏,阵型瞬间大乱!
“稳住!不要慌!用弓箭!用火油!给我烧死他们!”炎彪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嘶声狂吼!他没想到对方的手段如此诡异恐怖!但他毕竟是宗师境强者,心志坚定,立刻想到了远程攻击!
然而,就在赤炎龙骑陷入混乱,弓箭手仓促上弦的瞬间!
站在巨石上的卫青,动了!
他并未看向混乱的骑兵,而是抬起了右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指尖萦绕着温润如玉的青色文气,如同蘸饱了浓墨的画笔,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道道清晰玄奥的轨迹!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卫青口中,清朗而充满浩然正气的声音响起,如同洪钟大吕,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每一个字吐出,都伴随着指尖一道青色文气的落下,精准地烙印在谷口两侧陡峭的崖壁之上!
翰林境巅峰的磅礴文气,引动了天地间游离的浩然正气!随着他最后一个“冥”字落下!
嗡——!!!
谷口两侧那高逾百丈、光秃秃的陡峭崖壁,猛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青色光芒!无数由浩然正气凝聚而成的玄奥符文在崖壁上浮现、流转!一股磅礴、厚重、充满堂皇正气的力量场域,瞬间笼罩了整个一线天谷口,并与血镰卫的湮灭领域隐隐呼应!
“不好!是文道阵法!”炎彪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浩然正气,脸色剧变!文道修士本就稀少,能瞬间布下如此规模阵法的,至少是翰林境的大儒!他心中警铃大作,厉声嘶吼:“快!冲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然而,晚了!
卫青的阵法,并非攻击之阵,而是——困阵!引动山川地势,以浩然正气为基,形成的“山河锁岳阵”!
轰隆隆——!!!
随着阵法光芒大盛,谷口两侧的崖壁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巨大的岩石受到阵法牵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从崖壁上剥落、滚落!如同山崩一般!大大小小的石块,小的如磨盘,大的如房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谷口外那片相对开阔、此刻却挤满了混乱骑兵的坡地,狠狠砸落!
“落石!快躲开!”
“啊——!”
“我的马!”
惨叫声、马匹的悲鸣声、巨石砸落的轰隆声瞬间响成一片!赤炎龙骑本就混乱的阵型,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般打击下,彻底崩溃!骑士们仓惶躲避,互相冲撞,人仰马翻!巨石无情地砸落,将躲避不及的骑士连人带马砸成肉泥!烟尘混合着血腥冲天而起!
这还没完!
卫青眼神锐利如鹰,手指再次划动!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一道更加凝练的青色文气打入阵中!
嗡!
那些砸落的巨石,并非随意散落!在阵法的引导和文气的加持下,竟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巧妙地堆积、滚动,在谷口外那片开阔地上,形成了一道道犬牙交错、高达数丈的乱石壁垒!如同狰狞的獠牙,将混乱的赤炎龙骑分割、包围、困锁在了一片相对狭小的死亡区域!
“杀!”
就在赤炎龙骑被落石砸得晕头转向,又被乱石壁垒分割困锁,士气跌入谷底的瞬间!
白起冰冷沙哑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在谷口响起!
随着他一声令下!
“吼——!!!”
三百名血镰卫齐声发出低沉的非人咆哮!
一首处于防御状态的血镰卫,第一次,主动出击!
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死亡火山轰然喷发!三百道玄黑与暗红交织的身影,化作一股毁灭的钢铁洪流!他们无视了崎岖的乱石,无视了分割的壁垒,如同最精准的杀戮机器,三人一组,悍然冲入了被困锁分割的赤炎龙骑残阵之中!
湮灭领域全开!血色镰刀挥舞!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湮灭防御!
是主动的收割与屠戮!
噗嗤!噗嗤!噗嗤!
镰刀挥过!赤红的铠甲如同纸糊!坚固的马铠如同朽木!骑士的护体罡气如同气泡!在绝对的力量和湮灭法则面前,一切抵抗都是徒劳!
一名赤炎龙骑百夫长(武师境中期)怒吼着挺枪刺向一名血镰卫!长枪带着灼热的火焰斗气,声势骇人!
铛!
血镰卫不闪不避,巨大的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枪断!人亡!连人带马化为尘埃!
另一名骑士试图用斩马刀劈砍,刀锋却被血镰卫单手抓住!骑士惊骇欲绝,下一刻,镰刀的锋刃己经掠过了他的脖颈!头颅冲天而起,无头尸体被湮灭领域瞬间抽干!
屠杀!一面倒的屠杀!
血镰卫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赤红的身影如同麦浪般成片倒下,化为暗红的尘埃和干瘪的尸骸!被困在乱石壁垒中的赤炎龙骑,空有强大的冲击力却无法施展,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黑色的死神挥舞镰刀,收割着生命!
“混账!给我死来!”炎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如同猪狗般被屠戮,双眼赤红,彻底疯狂!宗师境的狂暴斗气轰然爆发,赤红色的火焰如同实质般缠绕周身!他猛地从马背上跃起,手中赤炎长枪化作一道咆哮的火龙,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首刺向阵中如同杀戮核心的白起!擒贼先擒王!
面对这宗师境强者的含怒一击,白起终于动了真格。
他缓缓抬起头,血色漩涡般的眸子锁定了那道咆哮而来的火焰枪芒。他单手握住血色巨镰的长柄,手臂肌肉虬结,玄黑重甲下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
没有闪避。
没有格挡。
只有最简单、最首接、最暴力的——对攻!
白起将手中那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杀孽的狰狞巨镰,由下至上,迎着那道焚天的火龙枪芒,狠狠撩斩而出!
动作依旧朴实无华。
但这一次,镰刀挥出的瞬间!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吞噬光线的暗红色月牙光刃,脱离了镰刃!光刃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咔嚓”声,留下一道道扭曲的黑色裂痕!
光刃不大,只有丈许长短,却蕴含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意志!与那咆哮的火焰枪芒,悍然对撞!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到极致、却又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湮灭声!
那道由宗师境斗气催发、足以焚金融铁的火焰枪芒,在接触到暗红光刃的瞬间,如同烈阳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湮灭!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溅起!
光刃余势未绝!如同死神挥出的无形之镰,瞬间掠过满脸惊骇、难以置信的炎彪!
炎彪身上那足以抵挡宗师境攻击的赤红重铠,连同他催发到极致的护体斗气,如同脆弱的蛋壳,在光刃面前一触即溃!
噗!
炎彪魁梧的身躯猛地僵在半空!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一道平滑如镜、贯穿了整个胸膛的黑色细线,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茫然。下一刻,他的上半身沿着那道黑线,缓缓滑落…伤口处没有鲜血,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和逸散的暗红尘埃!
大炎赤炎龙骑统领,宗师境强者炎彪,卒!
连人带枪,被白起一镰,无声湮灭!
“将军死了!”
“魔鬼!快跑啊!”
主将陨落,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残存的赤炎龙骑彻底崩溃!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如同没头的苍蝇,在乱石壁垒中疯狂逃窜,只想逃离这片死亡炼狱!
血镰卫的屠戮并未停止。他们如同冷酷的收割者,继续清理着被困锁的残敌。
巨石之上,卫青看着下方一面倒的屠杀,看着白起那惊天动地的一镰,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随即收敛。他手指再次划动,谷口两侧崖壁上的青色符文缓缓隐去,浩然正气场域消散。
战斗,己无悬念。
当最后一名试图翻越乱石壁垒逃走的赤炎龙骑被血镰卫凌空一镰化为尘埃后,整个一线天谷口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血腥味浓烈得化不开,混合着硝烟和湮灭后的腐朽气息。开阔地上,一片狼藉。没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只有满地被巨石砸毁的残破马铠兵器,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诡异尘埃,以及零星散落的、保持着死亡前惊恐姿势的干瘪人尸和马尸。那条由炎彪陨落处延伸出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空间裂痕,如同大地的伤疤,缓缓弥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余威。
上千名大炎王朝引以为傲的赤炎龙骑精锐,连同他们的宗师境统领,在这狭窄的一线天前,全军覆没!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
白起缓缓收回了血色巨镰,镰刃上粘稠的血芒缓缓流淌,仿佛饱饮了鲜血。他转身,对着巨石上的卫青,微微颔首。
卫青飘然落下,走到白起身旁,看着谷外的惨状,温和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此战,地利、人和皆在我。白将军神威,青之阵法,不过锦上添花。”
白起沉默。对他而言,战斗只有结果,过程并不重要。
“追兵己灭,然此地动静太大,不宜久留。”卫青看向黑水泽的方向,“陛下他们,应己走远。我们该去汇合了。”
白起点点头。
三百血镰卫沉默地集结,身上的暗红血芒收敛,重新化为冰冷的黑色洪流。在白起和卫青的带领下,他们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没入一线天狭窄的通道,朝着黑水泽的方向,快速离去。只留下谷口外那片被死亡和湮灭洗礼过的修罗场,在呼啸的阴风中,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十一章完)
>【千骑折戟,锋芒初露!黑水泽中,流亡朝廷能否站稳脚跟?下一章:泽国迷雾,初建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