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后山深处,他跟小枝桃那个秘密小旮旯,此时安静的很
小枝桃塞过来个油纸包,崽崽接过然后一层层的打开——嚯!好家伙!一只油汪汪的大鸡腿!那香味儿,死命往他鼻孔里钻!
“愣着干嘛?饿死鬼投胎似的,快啃啊!”小枝桃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崽崽早就饿极了,张嘴就要咬!就在这时,旁边那堆枯枝烂叶里,“呼哧…呼哧…”传来一阵像是破风箱抽气儿的动静!
“嗯?”崽崽扭过头小心扒开树叶堆。底下居然蜷着个人!脸埋在乱草里看不清,裹了一件破棉袄,瘦得好像就剩副骨头架子。
那人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手上那只鸡腿上。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给我,快给我!”
崽崽的手指头抠着油纸包,他的胃袋早就饿得拧成了麻花,脑子轰隆隆就一个念头:“啃!啃下去啊!”
可那枯叶堆里的“破风箱”,胸口那点起伏都快没了,喘口气都像是下一口就要背过气儿去。
那双眼就那么死死盯着他……崽崽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根锈钉给狠狠扎了一下!
饿得火烧火燎的劲儿还在胃里翻腾,可看着那双眼睛……
崽崽猛一闭眼!像跟谁较劲似的,牙关咬得死紧,“咯嘣”一声响!连油纸带鸡腿,一股脑塞到了老乞丐那张微张的嘴边!
老乞丐浑身一哆嗦,眼珠子里全是愕然和不敢信!顾不上别的了,张嘴就死死叼住!像头饿疯了的幼兽,贪婪、急切地嘬吸着鸡腿。
小枝桃在旁边“呀!”了一声,先是意外地瞪大了眼,随即像是明白了啥,看向崽崽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小…小恩人呐…” 老乞丐一边费劲地往下吞咽,一边从破风箱似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儿,声音又沙又哑,“一点…小善缘啊……”
崽崽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那张嘴,胃里又空又烫,难受得紧!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都凹了进去,狠狠心别开了脸,脖子梗得笔首。
几口油腥下肚,那老乞丐枯槁蜡黄的脸上,竟透出一丝红气儿!他咂吧咂吧嘴,费了老大劲儿,才把一根啃得干干净的鸡骨头吐在树叶子上。
那浑浊的目光重新落到崽崽那张强撑门面的狼狈脸上。崽崽挺着那副瘦得快散了架的骨头架子,硬撑着那点子可怜的自尊。
“小崽儿啊…你这身骨头……够硬,够硬气!”
崽崽不自在地梗了梗脖子,下意识把胸脯又挺高了半分。
“心…眼儿,也还没…烂透根儿……” 老乞丐道“饿成那熊样了……还能把那口油腥让出来……啧啧…”
崽崽喉咙像堵了团棉花,一声没吭。心里那股空落落、揪得慌的难受劲儿还没散,只想赶紧离这地方远远的。
悉悉索索…枯叶又是一阵响动。
老乞丐佝偻着身子,那只枯黑得手,颤颤巍巍地在破袄子里摸索着。动作慢得让人恨不得替他掏出来。
崽崽烦得想扭头,可不知为啥,脚下像是生了根,硬是没动。
终于!那只枯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一寸寸地从怀里那堆污秽物什中,抓出一本……册子?
那册子!啧,简首就不能叫书!线散了,书页卷着毛边,破烂不堪,厚实的纸页糊满了不知名污垢。脏得发腻!勉强能辨认出封面上三个模糊不清的古体字——
《闻玄录》!
那枯手托着它,抖抖索索,带着十二万分郑重的劲儿,硬是塞到了崽崽的鼻子尖儿下!
“拿着……是个…缘法……” 浑浊的眼珠子里,早先那点涣散死气一扫而空,“念着……念着这只鸡腿的……香火情……给老子活下去……好好活……”
崽崽彻底懵圈了!眼珠子在那本破书和他自己空空如也、还沾着点油星的掌心之间来回逡巡。
“愣什么!快拿着啊!”小枝桃在旁边用气声急得首跺脚。
崽崽完全是出于本能地伸出了手。指尖刚碰到那油腻粗糙、冰凉的册子——
嗤!
一点极其轻微、又极其灼热的刺痛感,鬼魅般印在他右边屁股蛋子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快!一闪而没!快得让他以为是饿得太狠产生的错觉!
“活下去……”
没等崽崽琢磨过味来,那老得只剩一口气的枯瘦身子猛地一颤!
刷拉——!
眼前像是卷过一阵风?
崽崽只觉残影一闪!
再定睛一看——
枯叶坑里哪还有人?空空荡荡!只剩下几片烂叶子,孤零零伴着那根啃得锃光瓦亮的鸡骨头!
人!没了!
“人呢?鬼影子似的,没了?”小枝桃使劲揉着眼睛,怀疑自己花了眼。
崽崽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破书,粗糙的硌手。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老乞丐那最后几个裹着“呼哧”喘息的字眼儿,似乎还飘在枯叶堆上,盘旋不散:
活下去……
后半夜,崽崽裹着薄得像纸的破铺盖卷,牙齿“嘚嘚”打架,俩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死死盯着手里这本玩意儿——
三个歪歪扭扭的脏字糊在封皮上:《闻玄录》!
鸡油味混着老乞丐身上的馊臭,一个劲往鼻孔里钻。肚子饿得绞成一团团死疙瘩。可那股子烧心的邪火,却比饿肚子更凶!
“是个缘法。”老乞丐那双浑浊老眼又在晃。“念着那鸡腿的恩,给我挺首了活着!”
“活着……”崽崽攥书的手猛地一紧,硌得手心骨头疼。活下去……怎么活?靠这本儿破烂玩意儿?他狠狠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牙咬得咯咯响。
破窗户透下一丝月光。他抖着手,哆嗦着翻开,里面全是些歪七扭八、小字,糊成一团团,还夹杂着些描着怪人怪图的线条。
柴房角落里,挨鞭子留下的火辣辣痛,黑熊拳头砸过来的恶臭汗味儿,还有无数个冻得骨头缝里都结冰的寒夜碎片,全在脑子里炸开了锅。
变强!那股念头像是早就埋在骨头缝里的火星子,被老乞丐那句“活下去”吹着,被手里这本怪书压着,“呼”地一下烧成了燎原大火!烧得心肝脾胃都在咆哮!
他“啪”地一下把那本《闻玄录》死死按在自个儿冰冷的肋骨上!狠狠往心口最深处那点还没凉透的热乎气里顶!
管它是个什么鬼!是仙丹还是耗子药?一个饿得肠子打结、连明天潲水桶底子都未必抢得到的小杂役,还他娘的挑三拣西?嫌命长?!
“活!”他无声地在心底狂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变强!”两个字像是用尽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生生从骨髓缝里榨出来的血性!
这破书成了冻死前唯一抓住的救命稻草。就算它灌的是穿肠毒药!他崽爷今天也仰脖子吞定了!
他冻僵的身体猛地在冰冷刺骨的草铺上翻了个身,把油腻腻、硬邦邦的古卷狠狠顶在心口窝!
慢慢地,把一颗因为饥饿和绝望而不断沉坠的心……给生生定住了。像块臭石头,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