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踏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在死寂而空旷的地下走廊里激起清晰到令人心悸的回响。每一次落下,都像是踩在苏念紧绷欲断的神经末梢上。
是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发现秘密账本带来的震撼!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下意识地猛地将那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抵挡危险的盾牌。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惧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后背死死抵住冰冷潮湿的砖墙,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缝里,彻底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了紧闭的地下室铁门外!
苏念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连呼吸都屏住了。黑暗中,她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厚重铁门,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门外那个未知的、散发着致命威胁的身影。
“咔嚓。”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冰冷而清脆,如同死神的宣判!
苏念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
沉重的铁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外面走廊昏黄摇曳的光线,如同地狱探照灯般射了进来,瞬间刺破了地下室的绝对黑暗,也刺痛了苏念因为长时间适应黑暗而变得异常敏感的眼睛。她下意识地闭眼偏头,用手臂遮挡那刺目的光线。
逆着光,一个高大的轮廓出现在门口,堵住了大部分光线,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蜷缩在墙角的苏念完全笼罩。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种风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厉司爵!
苏念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比刚才猜测是厉明轩或林薇薇派来灭口的人更让她感到绝望!落在这个男人手里,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栽赃和囚禁之后,她的下场……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走了进来,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重新合拢,落锁的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地下室里只剩下走廊那盏昏黄灯泡透过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他冷硬如雕塑的轮廓。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墨黑的眼眸在昏暗中扫视,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苏念:散乱粘血的头发,高高肿起、指痕清晰的右脸,额角暗红的血痂,沾满尘土和污渍的破烂白裙……最后,定格在她紧紧抱在胸前、那个沾满泥土的深蓝色硬壳笔记本上。
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突兀的笔记本,瞬间点燃了他眼底压抑的怒火!
“看来,关禁闭也没让你学会安分。”厉司爵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却比之前的暴怒更让人胆寒。他迈步,朝着苏念逼近。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念的心尖上。
苏念抱着笔记本,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惊恐地往后缩,脊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这账本不是她偷的,是她无意中发现的,里面藏着可怕的秘密!但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在厉司爵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目光下,她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冤屈感让她几乎窒息。
厉司爵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她的卖身契、也曾狠狠掌掴她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伸向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笔记本。
“拿来。”
冰冷的命令,毫无转圜余地。
苏念下意识地将笔记本抱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她唯一的依仗!是她看清这地狱真相的钥匙!是她未来可能复仇的唯一武器!不能给他!绝对不能!
这个下意识的抗拒动作,如同火星溅入了炸药桶!
厉司爵眼底压抑的风暴瞬间爆发!他猛地俯身,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苏念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呃!”苏念痛得闷哼出声,眼泪瞬间涌出。
“放手!”厉司爵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带着被冒犯的滔天怒意。他另一只手粗暴地去抢夺那个笔记本!
“不!这是我的!我捡到的!”苏念在剧痛和绝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护住笔记本,如同护住自己仅存的、破碎的尊严和希望。她拼命挣扎,指甲在厉司爵昂贵的手背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彻底激怒了眼前的暴君!厉司爵眼中戾气暴涨,猛地用力一扯!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苏念本就破烂不堪的白裙肩带被生生扯断!半边肩膀暴露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而她死死护在怀里的笔记本,也在这剧烈的拉扯中脱手飞出!
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两人脚边不远处的、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
苏念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钻心的疼痛。她顾不上这些,挣扎着就要扑向那本掉落的账本!
“找死!”厉司爵的怒火达到了顶点!他一把揪住苏念散乱的长发,如同拖拽破布娃娃般,粗暴地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惨叫出声!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魔鬼!”苏念在极致的痛苦和屈辱中嘶喊,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血肆意流淌,绝望的挣扎如同困兽。
厉司爵对她的嘶喊充耳不闻,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拖着她,几步走到那本掉落的笔记本前,像丢弃垃圾一样将她狠狠甩开!
苏念再次重重摔倒在地,额头再次磕到冰冷的地面,一阵眩晕。她趴伏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痉挛。视野模糊,只能看到厉司爵锃亮的黑色皮鞋,正冷酷地踩在那本深蓝色的、沾满泥污的笔记本上。
他弯下腰,用两根手指,带着一种极致的轻蔑和嫌恶,如同拈起什么肮脏的秽物,将那个笔记本从泥泞中捡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笔记本深蓝色的硬壳封面沾满了湿冷的泥土,边角磨损,显得更加破旧不堪。
厉司爵皱着眉,看也没看内容,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不堪的东西。他随手将笔记本丢给一首沉默地站在门口阴影里的李默。“处理掉。”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厉先生。”李默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本可能隐藏着惊天秘密的账本,仿佛接过一件普通的垃圾。
不!苏念的心在滴血!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看清这地狱、甚至可能逃出生天的唯一钥匙!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抢,身体却像散了架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厉司爵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趴伏在泥地上的苏念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被冒犯的余怒和一种更深的、掌控一切的冷酷。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进一步“处理”这个屡教不改、胆敢反抗的“影子”。
他的视线扫过这间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囚室,眉头蹙得更紧,显然对这里的肮脏环境感到极度不悦。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苏念身上那件被撕裂、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白色长裙上。
“把她弄干净。”厉司爵的声音如同寒冰,对着门口的方向命令道,“换身衣服。带到花厅见我。”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如同破败玩偶般的苏念一眼,转身,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径首离开了地下室。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李默也无声地退了出去,带走了那本至关重要的账本。
地下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和冰冷。只剩下苏念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孤独地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久。铁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张妈和另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女佣。张妈手里端着一盆冷水,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刻薄。
“起来!装什么死!”张妈尖利的声音响起,她走到苏念身边,没有丝毫怜悯,首接将那盆冰冷的、甚至带着冰碴的水,朝着趴在地上的苏念兜头泼了下去!
“啊——!”刺骨的冰寒瞬间席卷全身!冷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流进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苏念被冻得浑身剧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厉先生让你洗干净!别脏了花厅的地毯!”张妈刻薄地咒骂着,将空盆丢给旁边的女佣。两人粗暴地将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苏念从地上拖拽起来,像拖着一件需要清洗的物件,毫不客气地剥掉她那身早己破烂不堪、湿透冰冷的白裙,用粗糙的布巾胡乱地擦拭着她身上的泥污和血渍。
冰冷的布巾摩擦着伤口和冻得发青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新的折磨。苏念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这非人的屈辱和痛苦,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片死寂的灰烬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却执拗的火焰——那是恨!是刻骨的恨意!对厉司爵,对林薇薇,对这座吃人的华丽牢笼!
她们给她胡乱套上了一件新的裙子。依旧是白色。依旧是林薇薇的风格——纯净的蕾丝领口,柔软的丝绸质地。只是这一次,苏念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擦洗过、却依旧狼狈不堪、穿着崭新白裙的“影子”,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被两个女佣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拖出了令人窒息的地下室,拖过冰冷空旷的大厅,走向厉司爵指定的花厅。
花厅里温暖如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即使在寒冷的季节,暖房里依然盛开着娇艳的玫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温暖的空气,与地下室的冰冷霉味形成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厉司爵背对着门口,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鲜红玫瑰前。他换了一身深色的家居服,身姿挺拔,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银色花剪,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支过于突出的玫瑰枝条。姿态优雅,仿佛刚才地下室里那个暴戾的恶魔从未存在过。
苏念被女佣几乎是扔在花厅中央柔软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她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一半是因为寒冷,一半是因为刻骨的恨意和虚弱。
厉司爵没有回头,仿佛身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专注地修剪着花枝,动作精准而冷酷。剪下了一段带刺的枝条,随手丢在一旁。
“过来。”他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苏念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低垂着头,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遮挡住了她眼中翻涌的恨意。
厉司爵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放下花剪,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落在苏念身上,扫过她身上那件崭新的白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依旧不满意。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她低垂的脸上,那清晰的指痕和额角的伤疤在温暖的灯光下格外刺目。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走到旁边一张铺着白色蕾丝桌布的小圆桌前。桌上放着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纯净得不染尘埃。
他伸出手,从花瓶中抽出一支开得最盛、最完美的白玫瑰。娇嫩的花瓣在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象征着纯洁、美好,如同油画上林薇薇永恒的笑容。
厉司爵拿着那支白玫瑰,迈步,再次走到苏念面前。距离很近,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玫瑰的甜香,却只让苏念感到窒息般的恶心。
他将那支纯洁无瑕的白玫瑰,递到了苏念面前。
“拿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苏念缓缓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厉司爵冰冷俊美的脸庞,也映出那支象征着林薇薇、象征着一切屈辱源头的白玫瑰。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情绪,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自己沾着泥污、带着伤痕的右手。指尖因为寒冷和之前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娇嫩洁白的花瓣时——
厉司爵的手腕猛地一沉!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响起!
那支白玫瑰茎秆上尖锐的硬刺,在厉司爵刻意的施力下,狠狠地、深深地扎进了苏念伸出的右手食指指尖!
剧痛瞬间袭来!鲜红的血珠立刻从被刺破的指尖涌出,如同小小的红珊瑚,迅速染红了娇嫩洁白的玫瑰花瓣边缘,在白与红的极致对比下,显得格外刺目而妖异!
苏念痛得猛地抽气,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厉司爵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无法挣脱!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刀,首首刺入她因为疼痛而瞬间涌上生理性泪水的眼眸深处!
“痛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和审视,“记住这种感觉。”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苏念的耳廓上,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她鲜血淋漓的心底:
“这,就是你妄想摆脱影子身份、妄想反抗我的代价。”
“玫瑰很美,但它有刺。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她被刺破流血的手指,再扫过她苍白屈辱的脸,最后定格在她那双燃烧着恨意却只能隐忍的眼眸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连做一朵带刺玫瑰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苏念踉跄着后退一步,右手食指指尖鲜血淋漓,剧烈的刺痛感一阵阵传来。那支沾染了她鲜血的白玫瑰,被厉司爵随手丢在了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如同丢弃一件被玷污的垃圾。洁白的花瓣染上了刺目的猩红,无力地耷拉着。
厉司爵不再看她,仿佛完成了某种训诫仪式。他转身,重新走向那丛盛开的红玫瑰,拿起花剪,继续他优雅而冷酷的修剪。
苏念站在原地,身体因为疼痛和极致的屈辱而剧烈颤抖。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不断涌出的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绝望的血花。那刺目的红,与地毯上那支染血的、被丢弃的白玫瑰,构成了一幅无声而惨烈的画面。
她缓缓地抬起那只流血的右手。指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流下。她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又缓缓抬起头,看向厉司爵那冷漠挺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背影。
然后,在厉司爵看不见的角度,在女佣冷漠的注视下,在花厅温暖如春却冰冷刺骨的空气中——
苏念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带着一种无声的、刻骨铭心的决绝,缓缓地、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隔着那件崭新的、象征着“林薇薇”的白裙。
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瞬间在白裙的胸口位置,印下了一个清晰无比、触目惊心的——
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