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心跳,变成了燃烧的战鼓。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滞涩、却带着开山裂石般蛮力的搏动,如同远古巨兽在万载冻土下苏醒,每一次锤击,都让整片死寂的礁石随之震颤!悬停在头顶、那道布满蛛网裂痕的百丈墨浪,凝固的“镜面”剧烈地波动起来,边缘的裂痕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加深!凝固的盐沫挣脱束缚,冰雹般砸落;被扼住咽喉的狂风找回了声音,发出扭曲变调的呜咽,卷着刺骨的冰晶,狠狠抽打在慕雪瑾身上。
这搏动声,成了这片凝固时空里唯一狂暴的节奏!
慕雪瑾僵在半空、抓着通红断剑的手臂,在这沉重搏动的牵引下,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猛地挣脱了那毁灭与守护的恐怖撕扯!手臂不再颤抖,不再犹豫,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骤然回收!那截烧得通红、尖端凝聚着毁灭黑芒的断剑残片,没有掷向虚空的创世者,而是被她高高扬起,剑尖倒转,对准了自己紧抱着婴儿的左臂,对准了那搏动声最清晰、最沉重的源头——她自己的心口!
“嗬——!!!”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毁灭快意的嘶吼,从她痉挛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被暗红彻底吞噬的左眼,毁灭的血光暴涨!右眼中那点苦苦支撑的橘黄微光,在这一刻被一种更炽烈、更疯狂的光芒所取代——那是薪柴燃尽前,最后一跃的焚天烈焰!
她要做什么?!
礁石前方,凝固的时空中。
寰宇那如同宇宙深空般永恒淡漠的眼眸,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倒映着慕雪瑾景象的眼底,亿万星辰运行的轨迹彻底混乱、崩解!他那张模糊在光影中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愕,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负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无形的法则之力如同亿万根绷紧的琴弦,瞬间笼罩整片礁石!他要阻止!这女人疯狂的举动,将彻底引爆断剑残片中残留的魔尊毁灭本源,连同她自身最后燃烧的意志,形成一场足以撼动归墟根基、甚至波及现实九州的湮灭风暴!这不在他的推演之内!这是规则的……崩坏!
“寰宇!”曦月的尖叫带着撕裂灵魂的惊恐!她周身澎湃的生命光晕瞬间暴涨,如同失控的恒星耀斑!她一步踏出!不再是试探,而是真正要撕开这凝固的时空壁垒!蒙面的轻纱被无形的力量震飞,露出一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绝美容颜,此刻却被巨大的恐惧和决绝所扭曲!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慕雪瑾右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火焰!那不是守护!那是……用自身最后一点存在为引信,点燃断剑残骸,引爆魔尊残留的本源,用最彻底的毁灭,去……净化!去……同归于尽!
“让开!”寰宇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如同天罚的雷霆,震得凝固的时空嗡嗡作响!无形的法则锁链瞬间缠绕住曦月踏出的足尖,将她死死禁锢在原地!“她引爆的不仅是自己!还有魔尊残留在断剑中的本源烙印!那是足以点燃归墟死寂之力的火星!规则将彻底崩……”
寰宇的警告,被一声更加狂暴、更加决绝的意念嘶吼彻底打断!
“燃——烬——!!!”
慕雪瑾的灵魂在咆哮!这咆哮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对她自己!对她这具早己破碎不堪、被魔尊反噬侵蚀的躯壳!对她怀中那个正被魔焰焚烧的婴儿!对这片冰冷绝望的归墟!对那高高在上、禁锢一切的规则!
高举的右臂,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落!
噗嗤!
滚烫的断剑残片,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毫无阻碍地刺穿了慕雪瑾覆盖着暗红魔纹的胸膛!剑尖精准地贯穿了那面紧贴着她心口的、布满裂痕的古朴护心镜!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预想中的湮灭风暴并未爆发。
断剑刺入护心镜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无尽悲怆、永恒守护、以及……最终解脱般释然的古老意念,如同沉眠亿万载的星河,轰然从布满裂痕的镜面深处……苏醒!爆发!
这意念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一种……情感的洪流!一种铭刻在护心镜最核心的、属于母亲苏映雪在血色之夜托孤时,那最后一眼所蕴含的——无尽的爱恋!无尽的担忧!无尽的祝福!以及……以生命为代价的、最纯粹的守护决绝!
这情感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断剑残片中残留的魔尊毁灭本能!那狂暴的毁灭黑芒如同被投入净化之海,发出滋滋的消融声,瞬间溃散、湮灭!通红滚烫的残片,如同被投入液氮,温度骤降,暗红的色泽迅速褪去,重新变得冰冷、死寂、布满裂痕!
这洪流并未停止!它顺着断剑,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涌入慕雪瑾被毁灭洪流灼烧的残躯!涌入她干涸龟裂、即将被魔念彻底吞噬的意识海!
没有修复!没有治愈!
而是……点燃!
那沉重搏动的源头——那源自她左臂深处、与君倾赋心火链接的、用守护执念和灰烬点燃的沉重脉动,被这源自生母的守护情感洪流……彻底引爆!
轰——!!!
慕雪瑾的右眼,那点橘黄的微光,瞬间被无法形容的炽白所取代!那不是光,是……火!是灵魂最底层的灰烬,被至亲的守护情感点燃的……焚身之火!
橘白炽烈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焚尽一切、净化一切的决绝意志,从她右眼瞳孔深处猛地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她整个头颅!火焰顺着脖颈向下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上疯狂蠕动的暗红魔纹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瞬间被灼烧、净化、化作飞灰消散!覆盖身体的厚重冰蓝寒霜,在这炽白的火焰面前,如同春日残雪,无声消融!
这火焰并未伤害她的躯体,它焚烧的是……侵蚀!是魔念!是她体内残留的、源自断剑的毁灭反噬!
“呃啊啊啊——!!!”
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嘶吼从慕雪瑾口中爆发!这痛苦远超肉体的极限!是灵魂被点燃、被净化的极致灼烧!她的身体在橘白的火焰中剧烈地扭曲、痉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皮肤下的“烙铁”青筋在火焰中疯狂扭动、萎缩、最终化为灰烬!口鼻中不再喷出黑烟,而是逸散出丝丝缕缕被净化的、带着焦糊灵魂气息的……青烟!
怀中的君倾赋,在护心镜意念爆发、慕雪瑾灵魂被点燃的瞬间,如同遭受了最猛烈的电击!小小的身体猛地弓成一只虾米,爆发出撕心裂肺、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尖利哭嚎!这哭嚎不再是单纯的痛苦,更夹杂着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灼烧的剧痛和被……净化的本能抗拒!
他灵魂深处,那刚刚被沉重搏动稍稍压制、正疯狂反扑的滔天魔焰,在接触到那从链接处汹涌而来的橘白净化之火的瞬间,如同被泼上了滚烫的圣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无尽痛苦与恐惧的嘶鸣!粘稠的暗红魔气大片大片地消融、溃散!那点被魔焰重重包围、眼看就要熄灭的橘黄心火,在这净化之火的拱卫下,非但没有被灼伤,反而如同久旱逢甘霖,光芒猛地暴涨!纯净的橘黄光芒带着一种新生的、无比坚韧的气息,开始主动地、贪婪地吞噬、净化着周围被橘白火焰削弱、驱散的暗红魔气!
魔尊那凝固着毁灭血冰的左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恐惧!纯粹的、源自本能的恐惧!那是对这种由至亲守护情感点燃的、焚尽一切污秽的净化之火的……天敌般的恐惧!它疯狂地收缩、凝聚,试图抵御这净化之火的侵袭,污血魔纹如同受惊的毒蛇,在皮肤下疯狂游走、试图钻入更深的地方躲避!
橘白的火焰顺着慕雪瑾紧抱婴儿的左臂,如同流淌的熔岩,蔓延到了君倾赋小小的身体上!火焰没有灼伤他的皮肤,却如同无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覆盖他身体的污血魔纹在火焰的灼烧下剧烈地扭曲、凸起,发出滋滋的、如同油脂被炙烤的声响,颜色迅速变淡、消散!他左眼中那凝固的毁灭血冰,在火焰的映照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薄冰,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痛苦”和“恐惧”的本能情绪,穿透了毁灭意志的壁垒,在那血冰的裂痕深处……挣扎着透了出来!
“赋……儿……”慕雪瑾在灵魂焚身的极致痛苦中,破碎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看”到了怀中婴儿魔纹的消退,看到了左眼血冰的裂痕,看到了那点心火前所未有的明亮!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与无边慰藉的暖流,在她燃烧的灵魂深处激荡。她沾满血污的嘴唇翕动着,用尽被火焰焚烧的声带,发出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呼唤:“撑……住……娘……在……烧……”
这呼唤,如同投入净化之火中的最后一把薪柴!
嗡——!!!
慕雪瑾右眼中喷薄的橘白火焰,瞬间暴涨!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一团炽烈燃烧的人形火炬之中!火焰的光芒穿透了凝固的时空,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归墟永恒的铅灰与墨黑,将这片死寂的礁石映照得一片炽白!
在这焚身的炽白火焰核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如同液态阳光般的橘黄光芒,从她燃烧的胸膛深处——从被断剑贯穿的护心镜位置——缓缓升腾而起!这光芒温暖、纯净、蕴含着一种超越生死的、永恒不灭的守护意志!它如同初升的旭日,缓缓上升,最终悬浮在慕雪瑾燃烧的头顶上方。
在这橘黄光芒升起的刹那——
寰宇那抬起的、凝聚着恐怖法则之力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他眼中混乱崩解的亿万星辰轨迹,瞬间停滞。那张模糊在光影中的脸上,所有惊愕、震动、甚至那一丝难以置信,都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团焚身的橘白火焰,盯着火焰核心升腾而起的橘黄光点,仿佛看到了某种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神迹。
曦月周身澎湃的生命光晕如同被冻结。她绝美的脸上,泪水早己干涸,只剩下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震撼。她看着那在火焰中焚烧、净化、却死死抱着婴儿不放的身影,看着那升腾而起的、如同小太阳般的橘黄光芒,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禁锢她足尖的法则锁链,不知何时己悄然消散。
整个归墟,只剩下那橘白火焰燃烧的猎猎声响,以及君倾赋在净化之火中发出的、混合着痛苦与新生气息的……微弱呜咽。
焚身以火,净秽守心。
一点不灭的橘黄,自灰烬中……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