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搓了搓发凉的手臂,强笑道:“没有医馆又如何?许是这穷乡僻壤,都是些赤脚郎中......”
他转头时,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巫教。”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
“他们治病从不用药。”夜风卷着他阴冷的声音。
“蛊虫、血祭、活人仪式——这才是他们的方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使用“法家”技能之后,他心中的正义感越来越强,总感觉像什么事都要进去插一脚的感觉。
赵生的身形骤然凝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符咒定住了脚步。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是个阴雨绵绵的黄昏,香烛的焦糊味混着潮湿的霉气在祠堂里弥漫。
“装神弄鬼!”师傅的怒喝至今仍在耳畔回荡,雪白的手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他们都没料到,当夜就被捆了手脚塞进竹笼,冰凉的河水漫过脖颈时
再醒来时,岸边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远处传来孩童若有若无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井底飘上来的一般。
赵生斜倚在斑驳的土墙边,指尖无意识地着墙缝里钻出的枯草,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焦躁:“所以我们现在干嘛?”
卢为垂眼盯着地上爬过的蚂蚁,沉默了片刻,喉结动了动,才闷闷地挤出一句:“……不知道。“
“那你在这讲什么?“赵生笑了一声,转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略带讥诮的弧度,活像在看一个说了半天废话的傻子。
卢为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眼神像柄薄刃,冷飕飕地刮过赵生的脸。他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讪讪地别开了眼。
“今天天气不错哈。“赵生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仰头望向天空,活像突然对那几片灰蒙蒙的云产生了莫大兴趣。
枯树枝杈将暮色割得支离破碎,有乌鸦扑棱棱掠过,洒下一串沙哑的啼叫。
周围突然出现大量的血雾,将他们俩包围,此时有无数的居民不向广场靠拢。
“我靠,不至于吧,我不过是没有喝他们的水罢了,他们想干嘛?”赵生问道。
刑台之上,刽子手身形魁梧如铁塔,腰间束着猩红布带,手中鬼头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跪伏之人披散着头发,脖颈弯折成一道脆弱的弧,粗布囚衣下辨不出男女,唯有单薄肩头在风中微微发颤。
台下攒动着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攥着雪白的馒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有人伸长脖子,有人踮起脚尖,浑浊的眼珠里跳动着奇异的火光。刽子手仰颈灌下一口酒——那酒液竟透着诡异的猩红,顺着胡须滴落在前襟。
忽见他腮帮一鼓,“噗”地喷出血酒,刀身霎时镀上一层妖异的红漆。
粗陶酒盏在青石板上炸开碎片的刹那,鬼头刀己抡出半轮寒月。跪着的人影似乎早被抽走了魂灵,连睫毛都未颤动半分。
刀光闪过,头颅滚落时竟发出“咚“的闷响,像是熟透的瓜果坠地。
可那断颈处喷涌的血柱竟如决堤般不休,先是溅上刽子手的皂靴,继而漫过刑台凹槽,最后竟顺着石缝蜿蜒成无数条猩红的小溪,将台下数双草鞋都浸得透湿。
持馒头的手终于纷纷伸出,雪白面皮顷刻绽开朵朵红梅。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像一群闻到腥味的饿狼,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馒头,拼命往前伸,生怕沾不到那喷涌的鲜血。
馒头一触到血,立刻像海绵般贪婪地吸吮,雪白的表面瞬间被染成暗红。
有人露出满足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血馒头包进油纸,仿佛捧着什么灵丹妙药。几个孩童赤着脚在刑台上蹦跳,沾血的脚丫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串猩红的印记。
他们嬉笑着追逐打闹,浑然不觉自己满身血污,活像从黄泉爬出来的小鬼,在人间撒欢。
卢为的瞳孔骤然收缩,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西个血淋淋的大字——《狂人日记》。
这书名莫名奇妙的进入他脑海里,像是凭空产生的,可他分明从未读过这本书。
“你说的不错,这群人是挺狂的。”赵生咧开嘴,露出有点黄的牙齿,明显他并不知道这是个书名。
他的笑声带着几分害怕,像是强颜欢笑,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些捧着血馒头如获至宝的村民。
刑台上的血迹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几个浑身是血的孩子正用沾满血污的小手,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图案。
卢为吞了口口水,抬脚就要往刑台上迈。可就在靴底刚触到台阶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碾下,仿佛有千斤重的鬼手狠狠按在他肩头。
他的膝盖猛地一软,踉跄着倒退两步,后背“砰”地撞上枯朽的旗杆。旗绳上未干的血滴簌簌震落,在他的脸上溅开几道猩红。
赵生咬牙朝前踏出一步,忽然,一尊斑驳的佛像凭空浮现,青面獠牙的佛首低垂,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他每迈出一步,佛掌便无声无息地印在他身上——肩头、后背、腰腹,渐渐布满泛着青光的掌印。
起初只是微微发麻,可随着掌印越积越多,一股山岳般的重压骤然降临。
他的脊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双膝狠狠砸在地上,青石板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卢为瞳孔骤缩,他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根本无法将他拉入自己的领域,指尖凝聚的“权/术”在丈许外便消散无踪。
他猛地甩出玄铁锁链,链刃破空之声尖利如鬼啸。可那佛像竟如雾中幻影,锁链径首穿过佛身,连一片衣角都未能触及。
周围村民依旧麻木地穿行于佛影之中,仿佛这尊诡佛根本不存在于这人世间。
赵生渐渐恢复了行动,他身形骤然暴起,犹如离弦之箭般向卢为疾驰而去。
他的动作迅捷得近乎模糊,衣袂在空气中猎猎作响,脚下扬起的尘埃在昏暗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轨迹。
那尊佛像却始终保持着诡异的静默,鎏金表面泛着冰冷的光泽。它低垂的眼睑半闭着,既像是在慈悲地俯视众生,又仿佛对眼前蝼蚁般的挣扎全然不屑一顾。
唯有那双镶嵌着黑曜石的眼珠微微转动,漠然地追随着两个凡人的一举一动。
当赵生的指尖终于触及卢为颤抖的肩膀时,卢为突然剧烈地打了个寒颤。
他脊背上如附骨之蛆的阴寒压力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就像有人突然掀开了压在他灵魂上的千斤重担。
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息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