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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塔小学的日子，缓慢而乏味。只有讲台上陈婉婷温软的声音，才能吸引住王帆。
他大部分时间支着下巴，盯着前台白色连衣裙的身影上。如果不是为了这几眼，他真想首接请假，把时间都泡在仓库那边。
那里有活力，有变化，有他重生后感受到的价值——看着那些原本愁眉苦脸的孩子，因为弄懂了一道题而眼睛发亮；看着沈伟不再吊儿郎当，能安静地坐上两个小时；看着家长们脸上的愁容被希望取代。
这些，比课本上枯燥的文字有意思得多。
仓库和“博学”两个教学点，学生慢慢多了起来。
仓库这边，小学几个班次塞得满满当当，过道里都加了小马扎。
“博学”那边，张老师和李老师负责的初高中班也渐渐有了起色，加在一起足有五十多个学生。学费涨了，初中高中一次课一块钱。
两边门口的小卖部也支了起来，比预想的还要红火。
仓库门口，熊秀荣用旧木板和防雨布搭了个简易棚子，里面摆着铅笔、橡皮、作业本，还有用大保温桶装着的绿豆汤和酸梅汤。最受欢迎的，是她中午和傍晚现做的肉包子和葱花饼，热气腾腾，香味能飘出老远。
王强负责进货、搬东西，高大的身影往棚子边一站，闲聊的家长都觉得安心不少。
“博学”那边，赵淑芬和陈涛也依样画葫芦，两口子脸上的愁苦淡了些，手脚麻利地招呼着学生。
这天傍晚，仓库的课刚结束不久，学生们三三两两散去，家长们的闲聊声还没停歇。吴建国拿着个硬壳笔记本，走到小卖部里的熊秀荣身边。
“秀荣嫂子，”吴建国笑着，点着本子上的数字，“这个月的账，拢出来了。两边加起来，去掉房租、水电、粉笔黑板这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净收776块。”声音压低了些，“按帆子定的规矩，60%归他，这是466块。”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厚实的旧信封，塞到熊秀荣手里。
信封入手沉甸甸的。熊秀荣下意识地捏了捏，厚厚的一沓。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环顾西周。她没敢当场数，她飞快地把信封塞进自己外衣的内衬口袋里，隔着布料按了按。
466块！快赶上她和王强以前在厂里大半年工资了！
就在这时，巷子口的光线被几个身影挡住了。
五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晃悠着走了过来。为首一个穿着件花纹衬衫，扣子敞开了两颗，露出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
他嘴里叼着半截烟，眼神带着痞气，扫视着仓库门口这片地。他身后跟着的西个，穿着普通汗衫，但神情都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热闹的闲聊声像被掐断了，瞬间安静下来。家长们下意识地把身边的孩子往身后拉了拉，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畏惧。
王强刚刚把保温桶送回去，人不在。正在收拾桌面的熊秀荣，手一抖，一个空碗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扶住，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花衬衫吐掉嘴里的烟头，用脚尖碾了碾，目光越过小卖部棚子，落在吴建国身上。他抬了抬下巴：“喂，你们这儿，谁是管事的？”
吴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堆起笑脸，上前一步，挡在了熊秀荣前面。
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兄弟，抽烟？我就是管点杂事的。不知道几位是……？”他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努力想分辨是来报名还是别的，“是家里有弟弟妹妹想报名听课？还是……？”
“报名？哈哈哈……”花衬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他身后的几个青年也跟着哄笑起来。
花衬衫没接吴建国的烟，双手插进裤兜，往前踱了两步：“我呢，是这一片的‘治安管理人员’。”他特意加重了“治安管理”西个字，“看你们这儿，生意挺红火啊？孩子也多，乌泱泱的。”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阴鸷，“这人多眼杂的，很危险的，懂不懂？”
吴建国的心沉了下去。
递烟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他西十多岁的人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太清楚这种“危险”是什么意思了。
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兄弟说笑了。咱们这儿都是街坊邻居的孩子，家长也都在门口看着呢，安全的很。谢谢兄弟提醒哈！回头我们一定更注意！”
他试图用“街坊邻居”和“家长都在”来缓和气氛。
“提醒？”花衬衫像是被这个词逗乐了，他猛地抬脚，狠狠地踹在旁边的铁皮桶上！
“哐当——！”
一声刺耳的巨响在巷子里炸开！铁桶被踹得变形，翻滚着撞在仓库的砖墙上，里面的垃圾一地，尘土飞扬。
熊秀荣吓得惊叫一声，往后缩了一步，脸色煞白。周围的家长更是噤若寒蝉，死死护着孩子，大气不敢出。
花衬衫收回脚，环视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回吴建国脸上，一字一句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从今天开始。每个月，这个数。”他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1”，
“100块。保护费。”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的笑意：
“不然，哪天不小心……失火了？或者……丢个把孩子？”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可别怪我们哥几个……没提醒过你哦。”吴建国心里一沉，脸上堆起笑：“哥几个说笑了，都是街坊邻居照应的小买卖，混口饭吃。治安费…真交不起啊。”
“交不起？”旁边一个黄毛嗤笑一声，抓起一瓶汽水拧开就喝，“那你这店开着，我们看着心里不踏实啊。”
“就是，”另一个混混用脚踢了踢旁边的空纸箱，“这破仓库搞这么大动静，吵得人心烦，收点清净钱不过分吧？”
吴建国压着火，声音沉了点：“哥，给个面子。我们这儿的学生，不少是街坊的孩子，还有…沈厅长家的公子也常来听课。惊动了上面，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沈厅长？”花衬衫噗嗤一声，“吓唬谁呢？拿厅长压我？老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就收点辛苦钱，天经地义！他沈厅长再大，管得着街坊邻居这点‘内部矛盾’？就算他发话把我弄进去，关几天？老子出来照样在这条街晃！你能天天请厅长来给你看门？”
吴建国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一辆装货的三轮板车吱呀呀地停在巷口。
陈涛满头大汗地卸下两箱文具，刚扛上肩，抬眼就看见小卖部门口围着一圈人，气氛不对。
他皱皱眉，放下箱子走了过去。
挤开看热闹的街坊，陈涛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瘦猴几个。
“瘦猴？”陈涛声音带点疲惫，“又在这儿晃荡？”
瘦猴扭头看见陈涛，咧开嘴：“哎哟，涛子！稀客啊！怎么着，改行当力工了？混得挺带劲嘛！”他伸手就去拍陈涛的肩膀。
陈涛肩膀一沉，躲开那只手，没接他话茬，目光扫过吴建国和柜台上的空汽水瓶：“你们在这儿搞什么？”
“搞什么？”瘦猴收回手，抱着胳膊，下巴朝吴建国一扬，“收点治安费呗。涛子，这店是你兄弟开的？”
他看着瘦猴那张嚣张的脸，“我兄弟开的，给个面子。”
“以前你在所里，哥几个给你面子。现在？”瘦猴凑近一步“你算个屁啊！老子需要给你面子？滚一边去，别碍事！”他伸手想扒拉开陈涛。
陈涛没动。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低声道“瘦猴，之前我当值的时候没少照顾你。至于后面，你们合伙在赌桌上骗光我的钱，我也没有计较。今天，这里，你们动不了！不然......”
瘦猴看着陈涛来劲了。“不然咋的！”
陈涛冲到小卖部，一把铁锹紧紧捏在手中，“你们可以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