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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渔心脏一抽，他看向墓碑旁那个粗糙的杉木骨灰盒。
“他离开……”将小渔的声音带着哽咽，“就为了……送一束芍药？”
“嗯。”阿七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回那散落的枯萎野花上，“素芳生前……最爱芍药。茶馆里……种不了花。他念叨了一辈子……想在死前，亲手给她坟前……送一束新鲜的芍药。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也是他……唯一一次，为自己许下的心愿。”
阿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将小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压抑。老陶为茶馆奉献一生，恪守规则，引渡有缘，抚平执念。他唯一的私心，就是在生命尽头，完成当年对亡妻未尽的承诺——送她一束花。
而他，倒在了送花的路上。手里攥着野芍药，离妻子的坟，只有咫尺之遥。
荒坡上，夜风更凉了。
阿七不再言语。他默默地弯下腰，从带来的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取出了一束花。
不是昂贵的包装，只是用素色的棉纸简单捆扎着。但里面的花，却开得正好。是芍药。花瓣层层叠叠，丰润，颜色是纯净无瑕的白，只在花瓣根部晕染着一抹淡淡粉红。
阿七将这束洁白的芍药轻轻的放在沈素芳的墓碑前，“老陶带来的……是心意。”阿七的声音叹息，目光落在那些野花上，“这束……是茶馆……替他补上的圆满。”
做完这一切，阿七首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骨灰盒和那束洁白的芍药，他转过身，不再留恋。
走吧。”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对将小渔说的。
月光下，银发黑衣的少年捧着空了的布包，迈开步子，身影融入荒坡的夜色。将小渔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并排依靠着墓碑和骨灰盒的孤坟，以及坟前那束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芍药花，心头百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夜风，转身，快步跟上阿七的背影。
回程的路，更加沉默。
穿过城市，重新回到那条僻静的小巷，回到挂着“心愿茶馆”旧牌匾的巷子深处，阿七停在门前，他抬起手，指尖再次点上木门。
门板虚化，再次化作光幕。
就在他身影完全融入茶馆昏黄光线的瞬间，那修长的少年身姿如同墨迹遇水般迅速晕染、收缩！银发化作蓬松的黑色毛发，挺拔的身形坍缩成团，古雅的黑衫消散于无形……
光幕收敛，木门重现。
门槛内，一只通体漆黑、唯有爪尖踏雪的黑猫，静静地蹲在那里。碧绿的猫眼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望向门外的将小渔。
仿佛刚才那个银发黑衣的俊美少年，从未存在过。
将小渔站在门外，看着门槛内那只熟悉的黑猫，再次望向身后沉寂的夜色，最后目光落在阿七那双沉淀了七百年时光的碧绿眼眸上。
他深吸一口气，一步踏过门槛。
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茶馆里，依旧是昏黄的灯光，满墙的茶罐，熟悉的茶香混合着旧木头特有的气息。
阿七跳上柜台，重新蜷缩回它惯常的角落，碧绿的猫眼半眯起来，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扫着台面，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带着将小渔出门散了趟步。
将小渔站在门口，环顾着这个他生活了半年、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目光扫过那些茶罐，扫过厚实的原木柜台，扫过角落里的水缸……最后，落在柜台深处那个他之前擦拭过的、毫不起眼的粗陶罐上。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粗陶罐。罐身依旧没有任何标记。他轻轻打开盖子。
里面没有茶引粉末。
只有几片早己干枯、蜷缩的……白色花瓣。依稀还能看出是芍药的形状。
将小渔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枯死的花瓣，又默默的盖上盖子，将粗陶罐放回原处。然后，他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
没有喝。
他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一块干净的软布。浸湿，拧干。
他走到最近的一张矮桌前，俯下身，开始仔细的擦拭桌面。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布巾擦拭木头发出的细微声响，和煤油灯芯燃烧时稳的“噼啪”声。
柜台一角，阿七碧绿的猫眼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了一眼那个擦拭桌面的少年背影。猫眼中，一丝微光闪过。
将小渔用力擦掉桌面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浮尘。
该做的，还有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