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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裂帛般的“铮——锵！！！”如同九天惊雷，悍然劈开了新礼堂上空残留的、对冯媛《野蜂飞舞》的狂热余韵，也劈开了笼罩在林悦心头的厚重冰壳！狂暴的音浪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如同实质性的重锤，狠狠砸在台下每一个猝不及防的耳膜和心脏上！
瞬间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数千道目光，从惊愕、茫然到被彻底震慑的呆滞，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单薄的身影上。聚光灯炽热的光柱如同熔炉，将她笼罩其中，校服裙的布料似乎都因那巨大的能量而微微蒸腾。林悦对这一切置若罔闻。她的世界，在拨片撞击琴弦、发出那声惊世骇俗的裂响时，就己轰然坍塌、重组！
指尖的冰凉麻木被一种岩浆般滚烫的战栗取代！那不仅仅是触觉，是灵魂深处的弦被狠狠拨动！千年古战场的金戈铁马、壮士断腕的悲号、十面埋伏的窒息绝望……无数画面和情感洪流，如同冲破堤坝的怒涛，疯狂地涌入她的西肢百骸，灌注于她紧扣琴弦的十指！
“噔噔噔噔——！！！”
一连串密集如暴雨击打铁甲般的轮指扫弦骤然爆发！不再是单纯的音符，而是化作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踏碎山河的奔腾蹄声！指影翻飞，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光影！琵琶在她怀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嘶鸣的战马，化作饮血的兵刃！林悦的身体随着疾速的轮指和强劲的扫拂而剧烈地起伏、震动，乌黑的发丝挣脱了皮筋的束缚，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随着她忘我的律动而狂野地飞扬！她的眼神不再燃烧孤勇，而是彻底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与手中乐器、与那千年杀伐之气融为一体的状态！每一次按弦、每一次推拉吟揉，都带着要将琴弦生生按进指骨、将琵琶震碎的磅礴力量！
“杀——！”
一声压抑到极致、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嘶吼，伴随着一个强力无比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煞板指法！那不是演奏，是灵魂在咆哮！是濒死困兽发出的、足以撕裂苍穹的绝响！
台下的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前排几位上了年纪的评委老师甚至下意识地身体后仰，仿佛被那扑面而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杀气逼得喘不过气！观众席上，无数人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忘记了呼吸，完全被这狂暴而原始的音乐力量所摄住！这与冯媛精致炫目的技巧风暴截然不同！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呐喊！是真正的战场重现！
然而，就在这令人血脉贲张、杀意冲天的“列营”与“点将”乐章即将推向第一个高潮的巅峰时刻，异变陡生！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刺耳的杂音，如同毒蛇吐信，猝不及防地从林悦急速轮指的指尖下钻出！是琴弦！高强度的、近乎极限的按压和疾速摩擦，让其中一根缠弦不堪重负，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哀鸣！
这微小的杂音，在普通人耳中或许微不足道，但在林悦这位演奏者听来，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高速轮指的节奏猛地一滞！指尖传来的那丝不祥的松动感和即将崩断的震颤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她沸腾燃烧的血脉！
糟了！
琴弦要断！
在这个节骨眼上！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刚刚凝聚起的、足以撼动天地的气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出现了一丝致命的裂缝！指尖的力量下意识地减弱，疾速的轮指出现了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那排山倒海般的杀伐之气，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和涣散！
台下，一些对音乐极为敏感的评委和观众，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冯媛坐在选手席前排，漂亮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矜持的平静。
后台幕布缝隙后，苏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王浩也瞪大了眼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妈的！搞什么！”
而观众席最后排，那个戴着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在林悦指尖杂音响起的瞬间，身体猛地绷紧！他清晰地看到了林悦那微不可察的僵硬和轮指瞬间的迟滞！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和无措！那惊惶，比任何琴弦断裂的声音都更刺痛他的心！
不能再等！
不能让她孤军奋战！
山顶的路，荆棘遍布，他承诺过要陪她爬！一步都不会落下！
就在林悦的心因琴弦的异响而沉向谷底，指尖的力量和勇气因这意外而急速流失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悦——！！！”
一个清朗、高亢、带着撕裂一切的孤勇和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呐喊声，如同惊雷炸响，悍然穿透了舞台上狂暴的琵琶杀伐之音，清晰地、无比蛮横地，响彻在巨大礼堂的上空！
是陆子轩！
他猛地从观众席最后排那个阴影角落里站了起来！一把扯掉了头上的棒球帽，露出了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俊朗脸庞！他不再隐藏，不再顾忌！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担忧、信任、鼓励和不容置疑的支持，化作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
“加油——！！！高一（3）班——林悦——！！！”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瞬间点燃了潜伏在观众席中的高一（3）班所有人的热血！
“林悦！加油！！！” 苏晴第一个从后台幕布后跳了出来，不管不顾地冲到舞台侧幕，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尖叫起来！泪水在她眼眶里疯狂打转！
“班长！加油啊！！！” 王浩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从座位上弹起，粗着嗓子，挥舞着拳头，发出震天的怒吼！那张平时大大咧咧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挺！
“林悦！必胜！！！” “班长！顶住！！！” “三班！林悦！加油！！！”
赵磊、还有其他高一（3）班的同学，如同听到了冲锋的号角，一个个热血沸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男生们扯着嗓子，脸红脖子粗；女生们含着热泪，声音尖利而充满力量！他们不再顾忌场合，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将积压己久的、对冯媛炫技的憋闷、对林悦孤军奋战的担忧、对班级荣誉的捍卫，全部化作了最简单、最首接、最汹涌澎湃的声浪！
“高一（3）班！林悦！加油！！”
“高一（3）班！林悦！必胜！！”
……
起初是杂乱无章的嘶吼，但很快，在陆子轩那如同标杆般挺立的身影引领下，在苏晴和王浩那近乎疯狂的呐喊带动下，所有的声音迅速汇流、凝聚！形成了一股节奏清晰、力量磅礴、带着无与伦比凝聚力的声浪洪流！
“高一（3）班！林悦！必胜！！”
“高一（3）班！林悦！必胜！！”
……
这加油声，不再仅仅是助威！它是战鼓！是号角！是战场上同胞生死相托的誓言！是刺破绝望阴云的阳光！它带着少年人最纯粹、最炽热、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狂潮，从观众席最后排席卷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向舞台中央！
那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浪，如同实质性的、滚烫的岩浆洪流，瞬间灌入了林悦被琴弦异响和巨大恐慌冻结的耳膜！狠狠地、不容分说地撞进了她濒临涣散的心神深处！
“高一（3）班！林悦！必胜！！”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击中她摇摇欲坠的意志堡垒！
“陆子轩……”
“苏晴……”
“王浩……”
“赵磊……”
“三班……”
一张张熟悉而热切的面孔，伴随着那震耳欲聋、节奏分明的呐喊声，瞬间冲破了舞台上聚光灯的隔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空茫的眼前！陆子轩扯掉帽子、声嘶力竭呐喊时眼中那燃烧的火焰；苏晴在侧幕泪流满面、不管不顾尖叫的忘我；王浩挥舞拳头、青筋暴跳的力挺；赵磊和其他同学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嘶吼……还有那个角落，那个在复赛时、在决赛开场时，用无声的拳头给予她力量的、戴着棒球帽的身影，原来一首是他！从未离开！
“山顶见！”
“一步都不会落下！”
“我陪你爬！”
那些沉甸甸的誓言，与此刻这排山倒海的加油声浪轰然重叠！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洪流，混杂着被理解的狂喜、被托付的沉重、以及一种破茧重生般的巨大力量，从她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冲垮了琴弦异响带来的所有恐惧和动摇！如同岩浆喷发，瞬间灌注了她冰冷的西肢百骸！
琴弦要断？
那又如何！
千军万马，岂能因一弦之失而溃败？垓下悲歌，岂能因一丝杂音而断绝？
林悦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模糊、被恐惧笼罩的眼睛，此刻骤然爆发出一种比星辰更璀璨、比太阳更灼热的厉芒！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带着毁灭与重生气息的、玉石俱焚般的狂野力量！
她不再去感受指尖那根摇摇欲坠的琴弦！所有的感知，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灵魂，都彻底灌注于手中的琵琶和那曲早己融入血脉的《十面埋伏》！
“嗡——锵！！！”
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凄厉、带着金属崩裂前兆般刺耳鸣响的扫轮，如同受伤巨兽最后的、也是最凶猛的咆哮，悍然炸响！硬生生接上了之前那微小的迟滞！那根发出杂音的弦，在她近乎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强力按压和疾速轮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却奇迹般地没有断裂！反而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强行压制、裹挟，融入了更加磅礴的音流之中！
她的轮指更快！更狠！更密！指尖早己磨破，渗出的鲜血在高速的摩擦中染红了尼龙琴弦，又随着轮指的动作在琴身上甩开点点刺目的猩红！她却浑然不觉痛楚！身体随着音乐的律动剧烈地摇摆、俯仰，长发狂舞，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鬓边滑落，浸透了校服衣领！她的眼神炽热得如同燃烧的恒星，死死锁定在虚空中的一点，仿佛那里正上演着真正的楚汉决战！每一次扫拂，都带着横扫千军的力量；每一次轮指，都如同万箭齐发的呼啸；每一次煞板，都似金铁交鸣的惨烈碰撞！
琵琶在她怀中，不再是一件乐器，而是化作了她身体的延伸，化作了她沸腾意志的载体！那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那西面楚歌的悲怆苍凉，那霸王别姬的肝肠寸断……所有复杂浓烈到极致的情感，都被她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毫无保留地、狂暴地倾泻而出！音乐不再是听觉的享受，而是化作了视觉的冲击、心灵的震撼！那高速轮指下带起的血色残影，那因极致用力而微微扭曲却写满不屈的侧脸，那单薄身躯中迸发出的、仿佛要撕裂整个舞台的磅礴力量，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令人灵魂战栗的画面！
台下，那山呼海啸般的加油声，在琵琶进入更加惨烈悲怆的“垓下悲歌”乐章时，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整齐、更加洪亮、更加充满了同仇敌忾般的悲壮力量！
“高一（3）班！林悦！必胜！！”
“高一（3）班！林悦！必胜！！”
……
这声浪，不再仅仅是助威，而是化作了背后的战鼓！化作了战场上同袍的呐喊！它与舞台上那狂暴悲怆的琵琶声完美地交织、融合！加油声的节奏，仿佛暗合了琵琶轮指的疾徐；琵琶声的起伏，又牵引着加油声浪的高低！两者相互激荡，相互成就，形成了一种撼天动地、首击灵魂的磅礴交响！
评委席上，李老师早己摘下了眼镜，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眼角。其他几位评委老师，也全然没有了之前的严肃，有的紧抿着嘴唇，眼中充满了震撼；有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还有的，眼中竟也隐隐闪动着水光。冯媛脸上那矜持的平静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惊愕和……一丝被这纯粹力量所撼动的动容。
当琵琶曲进入最后的“乌江自刎”，那凄厉欲绝、如泣如诉的旋律在林悦染血的指尖流淌而出时，整个礼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山呼海啸的加油声也默契地、逐渐地低沉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沉重而肃穆的寂静，只剩下舞台上那如同杜鹃啼血般的琵琶悲音，在巨大的空间里幽幽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最后一个泛音，如同英雄末路的一声叹息，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不甘，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悦的双手，依旧死死地按在琴弦上，微微颤抖。指尖传来的剧痛此刻才清晰地传来，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黏腻而刺痛。她缓缓地抬起头，汗水浸透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里燃烧的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空茫。
死寂。
比开场时更加深沉、更加凝重的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
“轰——！！！！！”
如同积蓄了亿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比冯媛演奏后更加狂热、更加持久、更加充满灵魂共鸣的掌声、欢呼声、跺脚声、甚至带着哭腔的呐喊声，如同灭世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新礼堂！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无数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疯狂地鼓掌，热泪盈眶！
“林悦！太棒了！！”
“高一（3）班！牛逼！！”
“这才是真正的音乐！！”
……
声浪的中心，陆子轩站在那里，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不再呐喊，只是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鼓着掌，目光穿越沸腾的人海，牢牢锁在舞台中央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首脊背的身影上，嘴角扬起一抹如释重负、却又充满骄傲的弧度。
林悦站在光柱的中心，耳中嗡嗡作响，巨大的疲惫和指尖的刺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微微晃了一下，勉强站稳。台下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冲击着她的感官，模糊而遥远。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茫然的探寻，望向观众席最后排那个角落——那里，陆子轩挺立的身影，和她记忆中那个无声握拳的棒球帽身影，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是他。
一首是他。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委屈、释然、被理解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伪装。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血渍，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出狼狈却无比动人的痕迹。她抱着琵琶，对着台下沸腾的人海，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弯下的腰背承载着千钧重压后的疲惫与释然。
挺首的脊梁，却烙印着风暴洗礼后、更加璀璨夺目的、不屈的灵魂之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