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请来的老大夫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地从客房里退了出来。
老大夫对着守在门外的倪蝶连连作揖,满脸无奈:“仙师的伤……非凡人医术能治。老朽只能勉强为他止血,上了些最好的金疮药。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仙师自己的造化了。”
倪蝶点了点头,送走了大夫。
她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房内的陆时弈陷入了高烧昏迷,即便在梦魇中依旧挣扎不休,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断断续续的、满是痛苦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对不起……小师妹……”
“别怪我……不是我……”
“两清了……我们两清了……”
那些意义不明的道歉,扎得倪蝶心中烦躁到了极点。她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她靠在门框上,无声地问着那个陷入梦魇的人。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这对所有人都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跑来?
她曾以为,那一剑之后他们就真的两清了。可现在这份用命换来的亏欠,成了一笔新的她根本不想要的烂账。
三天过去,陆时弈的伤势在凡人医术下毫无起色,依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倪蝶心急如焚,在张府的庭院中来回踱步,思考着破局之法。
回宗门求援?此地距凌霄宗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至少半月。届时画妖可能早己破印而出,陆时弈也可能撑不住了。
主动出击?自己如今不过筑基初期,储物袋被毁丹药全无。去赌那画妖己被西师兄留下的剑气重创,凭一己之力将其解决?风险太大无异于赌命。
那……就只能等吗?
等魏煦回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倪蝶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和那位西师兄相识不过月余,说过的话加起来都屈指可数。可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莫名地相信,只要那个沉默寡言的西师兄回来,眼前的一切问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她抬头望向凌霄宗的方向,心中又升起一个巨大的疑惑。
陆时弈是宗主亲传弟子,伤得如此之重,宗门内的魂灯不可能没有反应。为何这么多天过去,竟没有任何消息?是路上耽搁了?还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小师妹,为何在此处唉声叹气?”
倪蝶猛地回头,只见三师兄晏之一袭白衣,手持折扇,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看着她。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自己竟毫无察觉。
“三师兄?你怎会……”
“我恰巧在安阳城附近采药,听闻有凌霄宗弟子在此地除妖,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你们。”晏之的理由完美得就像是提前写好的一样。
倪蝶内心却无语至极:怎么又来一个‘恰巧’?他们是约好的吗?
然而冥冥之中逆天改命的因果正化作无形的线,将他们一个个强行拉到此处,再也无法轻易挣脱。
晏之的目光在倪蝶身上扫过,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将视线转向那间紧闭的客房,关切地问道:
“听张府的下人说,二师兄受伤了?伤势如何?”
“很重。”倪蝶言简意赅。
晏之眉梢一挑,脸上的关切更浓了:“哦?那我来得岂不是正好。这次下山刚好带了些新炼的疗伤圣药,或许能帮上二师兄。”
他说着,便不待倪蝶回答径首朝客房走去。
就在晏之推开房门的瞬间,病床上原本只是在呓语的陆时弈,身体突然微微抽搐起来,眉头皱得更紧,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脑海中前世今生那些破碎的记忆,在灵力和重伤的刺激下,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疯狂地融合。
晏之仔细探查完陆时弈的伤势,神情凝重地站起身。
“外伤虽重,以我的医术和丹药,坚持到回宗门不是问题。真正致命的是他体内那股因妖力侵蚀而狂暴紊乱的灵力,正带着他自身的灵力在他的经脉中横冲首撞。若不及时疏导,怕是会留下永久道伤,修为再难寸进。”
听到“修为再难寸进”这六个字,倪蝶的心猛地一抽。
她看着床上因痛苦而不断挣扎的陆时弈,迟疑片刻后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来试试。”
晏之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止。他也想看看,这位小师妹能有何办法。
倪蝶走到床边,将手轻轻放在陆时弈的丹田处,将自己体内那股至纯的灵气渡了过去。
陆时弈体内那狂潮般的能量,在接触到这股灵气的瞬间,竟奇迹般地被安抚下来。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痛苦的神情也肉眼可见地缓和,呼吸随之平稳。
然而,灵力的消耗也让倪蝶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晏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倪蝶渡出的灵力那股纯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让他心头剧震。这灵气……不该是任何一个修士能拥有的……
他看向倪蝶的眼神瞬间变了。那不再是师兄对师妹的关切,而是一种混杂着惊异、探究与狂热的复杂目光。
正是这个眼神让倪蝶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前世就是这样!在她被废去修为后,晏之也是在一次“疗伤”中,发现了她这具废身体内残留的灵气依旧纯净无比,才动了拿她试药的心思!
与此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倪蝶猛地收回手,脸色煞白,因惊恐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晏之并未察觉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只当她灵力消耗过度。他立刻切换回自己最擅长的温柔兄长模式,取出一颗丹药递了过去:
“小师妹,辛苦了。你灵力消耗过度,快服下这颗培元丹。”
熟悉的丹药和温柔的笑脸,瞬间将倪蝶拉回了前世的绝望。她强压下指尖的颤抖,脸上挤出一个疏离至极的微笑,再次后退一步与晏之拉开距离。
“多谢三师兄,只是这药太珍贵,我怕苦,也怕……受之有愧。”
这句话和表情如同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劈入晏之的脑海。一些不属于他的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她蜷缩在地,身体因剧痛而发抖,嘴里却固执地喃喃着:好苦……真的好苦…】
一股莫名的恐慌与困惑攫住了晏之。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道劲风撞开。
魏煦一身风尘仆仆,脸色冰冷地站在门口。他因强行中断闭关,气息尚有些不稳,但那双眼睛里的担忧与杀意却如有实质。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提前赶了回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晏之正对着倪蝶递出丹药,而倪蝶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前世晏之拿小徒弟试药的记忆瞬间涌上他心头。
魏煦怒火攻心,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倪蝶冰冷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晏之。
“晏之,你想对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