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表是女士的腕表,链条很细,沈安臣拿在手里还能想起它戴在少女纤细手腕上的模样。
阳光一打,金闪闪的,十分好看,是他拥有不起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沈安臣有种错觉,觉得上面沾染上了它主人的柑橘气息。
他不知道姜澄要做什么,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做了,小心地装在书包里。
首到体育馆上课时,穿着淡粉色网球裙的少女,被同学簇拥着走过来。
沈安臣第一次看到那副神情的姜澄。
她楚楚可怜,眼底,像是哭过,不知道是被谁欺负了。
比起寻常淡然悠闲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的姜澄,似乎更加平易近人些,让人没有距离感。
就仿佛……天使从云端,被拉了下来,跟他是一样的人。
突然有个女同学率先发声,对他嚷道。
“喂!那个谁,我们澄澄丢了一只表,你知道吗?”
沈安臣眼眶微微收紧。
他惊讶地看向咬住唇眼神柔弱的姜澄。
十西岁的少年,还不懂得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神态被众人捕捉到。
“快看,他果然知道,不是毫不知情!”
“怎么,听上去这么震惊吗?”
“是不是没料到被发现了?”
体育馆的室内篮球场上,众人议论纷纷,各种眼光都投向沈安臣。
等人们议论够了,始作俑者姜澄才往前走了几步,开了口。
像是有些害怕他一样,一开始念名字都颤抖,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沈、沈同学,我有一块金表不见了,那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珍惜。”
她大言不惭地撒着谎,看上去像真的很在意一样。
沈安臣心底一片荒凉,甚至有些无奈地想笑。
真那么在意的东西,会给他这条小狗吗?
“沈同学,有人说看见你从女生更衣柜出来过,请问……”
少女咬着唇瓣,用看似委婉的语气问道。
“请问你见过吗?”
她那双眼睛伤感幽怨地看着他,里面仿佛充满着哀求,像是祈求霸占东西的人把它还给自己。
她举起的雪白晧腕悬在空中,白皙的皮肤上空空如也。
沈安臣沉默。
少女演技如此高超,她笃定他不敢讲出真相,不敢说自己住在她家,不敢说表是她给的。
她就是那样自信,她将他完全掌握在手中。
沈安臣确实不可能那样做。
他还没有长大,他需要一个安身之所,他一无所有,姜家是唯一能住下去的地方。
忽然有人说。
“搜搜不就知道了?”
“对!搜他身上,搜他书包!”
群众的发展,如同少女安排好的,按照剧情进行下去。
远处篮球场上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也停了,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许多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带着某种审判依偎望向他。
几个男生自发上前搜他身。
沈安臣放在储物柜的书包也被人拿了出来,拎到现场。
拉链的刺耳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人捏着书包底部倒了过来。
他体育课换下的寻常衣服全部掉落在地上。
有人翻了翻,一个金色的物件出现在大家面前。
人群发出果然如此的唏嘘声。
“果然是他,本来就带着穷酸,手脚还不干净。”
“也能理解,姜澄一块表够他家一年的生活费吧?”
“不但觊觎人家女孩子,还管不住自己的手,现在偷表,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偷衣服。”
这污蔑声出来,听众跟着惊讶。
“这可说不定。”
“就是,你没听姜澄说有人看见他去女更衣室。”
“为人就这么阴沉,平时都不跟人讲话,原来是心理变态。”
鄙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堪入耳的哄笑声像浪潮一样把人淹没,让人溺毙,又像是淬了毒的钢针,扎进沈安臣的骨头里。
这一切,都拜眼前无害的少女所赐。
沈安臣紧紧攥紧拳头。
他站在那里,咬紧牙,看着姜澄戴好表,望过来一个轻飘飘眼神。
仿佛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内。
沈安臣攥紧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对人格的污蔑,让他往日坚守的自尊,狠狠击碎,被无数人放在地上践踏。
好一个恶毒的计策。
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少年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黑得不见底。
沈安臣不恨耳边那些有些模糊的嘲笑和讥讽,他也不怎么恨姜澄,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感觉到她很坏。
他只恨自己,就那样因为一句“安臣弟弟”,傻傻地照做。
“找回来就好,其他我不在意,沈同学,你……向我道歉,我就不追究了。”
少女软糯的声音,让这个始作俑者听上去像是受害者。
沈安臣顺从地点了点头,他只想这出戏赶紧演完,让姜澄满意。
“好,对不起。”
他说得那么快,又那么随意。
周围人不满,似乎觉得这样太轻易放过他了。
沈安臣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潦草地塞回书包里,低头从看热闹的人群里穿过,孤零零地往外走去。
他身后,姜澄看着那道身影,心底忐忑。
到底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干了这种坏事后总是有点良心难安。
最关键的,得去减一减仇恨值,不能任它拉高上去。
她趁着人群散开后,借口上厕所,循着沈安臣离去的路线追过去,在教学楼和实验楼之间,发现了坐在花坛边上的少年。
穿着棒球裙的少女,一双长腿走过去,停在他的眼前。
“怎么了?不抬头看看吗?这表漂亮吧?”
姜澄举着手臂欣赏了一下金表。
却发现少年抱着书包,一点反应也没有,只肩膀有些颤抖。
姜澄双手扶住膝盖,弯腰扭头去看他。
就发现漂亮的少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用力到出现刺眼的红色,他固执地低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目前脆弱的模样,只能看到不断滚动的咽喉。
碎发遮挡住了少年的眼睛。
姜澄偏要看见他的眼睛,她像之前一样勾住他的下巴,轻佻地挑起来。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此刻被泪水浸湿,红彤彤的,泛着水光。
沈安臣……被她欺负哭了?
少年任她挟持着自己,没有嚎啕、没有呜咽,只在他闭眼的时候,泪珠划下,在面颊上流下两道清痕。
姜澄心底咯噔一下。
她她她,到底怎么做才好哇,她就是按照剧情走了那么一下。
下一秒,她身上闪过凉意。
沈安臣终于看向她,那无处可诉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在眼底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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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后】
姜澄: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沈安臣:姐姐演技一向很好,当年在体育馆演得那么好,现在也是骗我的对吧?
姜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