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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天寒地冻。自河阳出发己过数日，天公不作美，一路雪势未歇，寒风割面如刀，行程被拖得极慢。
至一晚，天色早早昏沉，积雪己至膝，众人只得在山脚一处村落暂歇。村名唤作“北望岭”，虽偏远，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投宿之户姓许，是村中略有田产的大户。家中五口人：父母年过五旬，耕读持家勤恳；长子猎户，沉稳寡言，娶妻温婉善厨；唤作许婧，年方十七，眉眼含笑，唤人一口一个“姐姐”“哥哥”，极是亲切。
“冬至己过，眼下是一九刚尽、二九方起。”老许头一边劈柴一边咂舌，“这时节啊，‘一九二九，相唤不出手’，冷得很，姑娘公子们多添衣裳。”
韩花之呵着气走入厨房，打趣道：“老丈这是把诗当年节念了？”
嫂嫂笑答：“这是我们这儿‘冬至数九’的顺口溜。听说往北还得念‘三九二十七，笆头吹觱篥’，可惜俺家老头子不会吹。”
众人哄然一笑，寒意似也散了几分。
许家将偏房收拾出西间：林言之一间，隔壁正是许击，韩花之独居一室，而林溯澜与陈桓同处，照应方便。
许婧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扫雪，烧水煮粥，言笑晏晏。她与林言之一见投缘，常在灶前悄语闲谈，说些山里趣事、邻里闲话，还缝了双布鞋要赠她。
林言之推辞不过，只得收下，笑言：“若你来我那铺中，我便教你识字。”
许婧眼睛一亮：“姑娘说话可要算数！”
一日午后，雪稍歇，林言之带着林溯澜出门晒太阳。村口小道旁，几家孩子堆雪为人，滚雪球打闹嬉戏，一片喧腾。
许击则骑马出村探路归来，身上披着薄雪，牵马自远处缓步行来，瞧见她倚树静立，唇角微挑：“林姑娘倒是会挑时辰。”
林言之侧目瞥他，语气不急不缓：“带阿澜出来透口气罢了，谈不上什么讲究。”
许击笑道：“我在山上差点冻成冰棍儿，回来倒见你们在阳光下悠然自得，心里不平衡。”
她轻哼一声，理了理林溯澜的披风：“你若真这般羡慕，不如改日亲自走走那条岭道，也好知道冷暖。”
许击挑眉笑道：“我倒不怕冷，只怕雪没走完，先撞见个山鬼来讨杯酒。”
林言之轻轻摇头，却不再理会。
村中人热情敦厚，每晚火盆旁围坐，林溯澜拉着许婧学字，陈桓帮老许头劈柴，韩花之偶尔教村里少年练弓。
夜里，屋内火盆烧得通红。墙上挂着蒸腾的棉衣，屋外雪声潺潺。林言之捧着许婧送的布鞋，望窗外皑皑一片，忽生一丝久违的安宁。
隔壁，许击倚榻饮茶，听得屋外孩童嬉笑声远远传来，眉梢微挑，喃喃笑道：“倒是个安生处。”
次日一早，韩花之抱着弓箭回村，提着两只野兔和一尾山鸡，笑道：“许大哥指了我几处猎道，果然不虚此行。”
许家嫂嫂笑着接过：“今晚炖汤用枸杞姜片暖身，再做一碟兔丁蒸饭，叫姑娘们尝尝咱山里味道。”
林言之自屋中走出，披着氅衣，见厨房热气蒸腾、院中脚印斑斑，忽觉人间烟火，其实也挺温柔。
当日黄昏，村中少年敲锣唤人，说是后山小亭雪化，远眺可见松岭深壑，众人争相前往。林言之本欲婉拒，然林溯澜听说能见“远山化雪”心向往之，终被拉着同行。
山路清寒，雪泥湿靴，一行人至山顶亭下歇息，许击早己先至，独倚栏杆，望着万树飞霜不语。
林言之见他侧影映着山光雪色，忽而别过目光。
“看够了？”许击忽然回头笑问。
“我是在看雪。”她不动声色。
“好一句雪。”他笑意不减，轻轻摇了摇袖中酒壶，“可惜无人肯饮。”
林言之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点无奈，终是走入亭中，接过那壶酒，只浅抿一口：“这酒，倒真暖。”
亭外风雪微歇，夕阳正坠，村子在远处白茫茫一片中如墨点般安静绵长，山林之间，有犬吠传来，偶有炊烟升起。
这几日风雪封路，许家留客，村中热情不减，温暖如常。
数日后，雪势渐止，众人整装待发。许婧红着眼送至村口：“姐姐，明年开春你还会再来吗？”
林言之摸摸她头发，轻声道：“若有缘，必定再见。”
众人踏雪而去，回首之际，只见村道尽头，许婧还站在风中，小小的身影，在白雪中望着他们的方向久久未动。
远处松林间，寒鸦惊飞，一串马蹄印在雪地上绵延不绝，消失于林壑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