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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吞噬整个屏幕的瞬间，杨静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攥紧了。风扇徒劳的嗡鸣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挣扎。腕骨上那道狰狞的紫色淤痕在短暂的慌乱中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黑暗中摸索着，食指重重压下开机键。
屏幕重启的幽光刺破浓稠的夜，映照着她指尖残余的颤抖。蓝光下，U盘指示灯猩红一点。没有犹豫，她颤抖的手指再次点向那个名为 ASL-DC217_Dec 的文件夹，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绳索。
幽蓝色的文件列表中，一个陌生的名字如同浮出水面的礁石：
log_1104.raw
1104。今天。就在刚才。
双击。简陋的纯文本窗口粗暴地覆盖了整个屏幕视野。没有边界，没有分寸。只有——
绝对纯粹的混乱！
如同被打碎的墨瓶浸透了一切！密密麻麻、毫无逻辑可循的乱码字符如同沸腾的黑色虫海，扭动着、翻滚着，要吞噬掉任何敢于解读它的目光！这是彻底的混乱！是数字深渊最原始的尖叫！
杨静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慌被一种近乎冷酷的、豁出去的狠劲取代。鼠标滚轮被她用力向下拨动，屏幕上的字符流化作一片疯狂后退的灰色残影。她不关心那是什么语言，什么结构。她的眼睛变成冰冷的探针，在无意义的噪音风暴中疯狂扫掠！只寻找——只捕捉那些冰冷的、断裂的、如同漂流的冰山碎片般的系统标识！错误的CRC校验码！崩溃的堆栈指针！内存泄漏的路径碎片！
视线被高速飞驰的陌生符号割得生疼，双眼酸涩发胀。空气干冷得喉咙发紧。屏幕上幽蓝的冷光将她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如同石雕。
突然！一点异色如同漂流的瓶中信撞入视野！
就在纷乱的黑色乱码洪流之中，一行截然不同的小字：
[Err: ref: raw_frame_dump_sector: F000 - F025 - SEQ BROKEN]
找到了！
冰冷！精准！带着系统残酷的漠然！它悬在字符的黑色海洋中，清晰宣告着那片“F000-F025”区段序列的死亡！紧接着下方是几行更加晦涩难懂的、带着“$KERNEL”、“0xFF8A003C”之类冰冷前缀符号的崩溃信息和十六进制堆栈地址！
杨静的呼吸骤然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血液涌上大脑！她不再细看那些难懂的地址！鼠标滚轮发疯似的向下猛拖！视野掠过汹涌的字符瀑布！目光如同钩爪死死钉在“SEQ BROKEN”这行死讯之下那片空白边缘！快！快！需要填充！需要溢出！需要任何可能指向被抹除虚空的文字残渣！
滚轮急速转动……屏幕飞快闪烁……大片大片混乱的乱码！它们交织纠缠，比之前更为浓密幽深！绝望的阴影开始爬上心头！就在她指尖力量即将松泄的刹那——
一行！
极其微小！
如同乱码沙滩上被冲刷出的微小贝壳！嵌在几个“~#$%”怪诞字符缝隙中，字体细弱、颜色明显更浅淡的一行半透明小字——
[Cache Dump Overflow: F016-F019 @ StkPtr=0x8D34C0]
缓存转储溢出！F016-F019！堆栈指针定位：0x8D34C0！
F016-F019！
它就在那个“F000 - F025”的断裂序列之中！
是抹杀风暴中幸存的断链！是被打断肋骨的残片！
而 0x8D34C0 ——这个长长的十六进制数，堆栈指针锁定的内存地址！它指向计算机在那个0.5秒雪崩前瞬间试图抢救、却最终溢出失败的数据残骸！
是图像像素？坐标？还是一个特定的数字？
巨大的眩晕和灼热的冲动同时冲击着杨静！她如同缺氧的鱼猛地抬头！窗台上台灯昏黄的光线无力照亮一小片尘埃飞舞的区域。她低头看向摊在腿上的深蓝色速写本。冰冷粗糙的纸张摩擦着手心伤口的边缘。翻过被撕掉的签名打印稿残页，她粗暴地翻到崭新的空白页！
削尖的铅笔被狠狠攥住！
不是构图！不是推演！是记录！用她唯一熟悉的方式强行锚定这虚无缥缈的线索！漆黑的笔尖带着千斤重量，狠狠扎入纸面中心！
0x8D34C0
七个字符一个数字！力透纸背！墨色深得几乎要浸透第二张纸！
然后，在这个冰冷地址的左下方，更潦草却灌注了所有恐惧、愤懑和决绝的笔迹：
[F016 - F019]
咔嚓！
笔尖下的木质铅笔芯承受不住瞬间爆发的千钧之力，在她指间应声折断！细小的黑色碎屑如同黑色的雪花，簌簌落下，覆盖在刚写下的地址数字上方！
杨静浑身剧震！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着笔芯断裂瞬间清晰的震颤感。纸上只剩狂怒的墨色遗迹和一片细碎的黑灰。手腕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抽痛。巨大的茫然夹杂着被命运戏弄的荒谬感狠狠砸下！这样又有何意义？冰冷的地址，断裂的帧索引。凭着这飘在数字海洋的残骸，如何劈开那精心编织的黑暗之网？
她盯着纸上的墨点，那痕迹如同干涸的泪痕。脑中却诡异闪回——档案室深处那根同样折断在锈死关节中的炭笔芯！还有昨晚音乐教室门外那片被幽灵窃取的0.5秒！那个转瞬即逝、如同地狱之眼的惨白光点！方远最后在档案室阴影里压抑到极致的闷咳声……
线索乱麻般在脑中冻结缠结，越勒越紧。
“叮铃铃——”
尖利的起床铃骤然撕裂沉寂的长夜！走廊瞬间被刺耳的喧闹和盆桶碰撞的噪音填满！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巨石！
混乱冰冷的探索戛然而止，被粗暴的现实洪流冲散。杨静像是解除了石化，猛地合上速写本！硬壳封面撞击发出沉闷的一声！几乎是带着某种毁尸灭迹般的仓皇将U盘拔出，塞进校服裤兜深处。冰冷的塑料钥匙扣隔着布料，贴着被汗水浸湿又冷却的皮肤，激起一阵带着余悸的战栗。电脑被她猛地扣上屏幕，一把塞进床底黑暗的角落！仿佛要将那幽蓝屏幕的冷光和里面的诅咒一起永久封存。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穿上鞋冲向门口混乱奔涌的人潮。
早操。北城初冬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砂纸，抽打在脸颊和额角紧绷的绷带边缘。西肢麻木地在指令下机械摆动，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腔，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手腕那道深紫的淤痕在奔跑的震动下持续散发着沉钝的抽痛，像一个时刻开启着的地狱入口提醒物。
混在队伍中，视线穿过熹微的晨光，扫过灰白色的漫长跑道，扫过远处棱角分明的铅灰色教学楼。前方，高三（7）班的方阵如同一群涌动着的、蓝白相间的工蚁。
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掠过队伍前方——
那个背影！
极其高瘦！
挺拔如雪松般凛冽的线条！
冷白得近乎透明的后颈皮肤！
校服衣领上方那一小块、因寒冷微微绷紧的、没有一丝多余弧度的……
徐朗？！
杨静脚下的节奏骤然停滞！一股巨大的、足以令她窒息的狂喜冲上天灵盖！几乎被身后涌来的人流首接撞倒！她想都没想就要拨开人群——
人潮后方一股巨大的推力如同浪潮裹挟着她身不由己地向前！视线被迫离开那个烙印般的背影！再次抬头搜索，身影早己消失在攒动的、穿着相同蓝白校服的人头海洋之中。
徐朗？！他也转来了北城？！就在她隔壁班？！怎么可能？！巨大的欣喜和无以言表的不真实感猛烈撞击她尚未复苏的意识！血液冲上头顶，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手腕的伤似乎也暂时远去了。她一边机械地迈动双腿奔跑，一边疯狂地在那片晃动翻涌的蓝色海洋中搜寻那张温润如玉、无数次出现在她速写本里的、令人心安的侧脸轮廓。
没有！始终没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寒风刺骨中产生的幻觉！
早操散场的人流喧嚣拥挤，冲向食堂，如同开闸泄洪。杨静被裹挟着前行，失魂落魄。手腕那道深紫色的撞口边缘，猛地被旁边一个高大男生的厚重书包带子狠狠刮过！
“唔！”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弯下腰，身体弓起，左手死死捂住腕部！那圈深紫色淤痕周围迅速泛起一丝新鲜的、刺眼的暗红！
“嘀嘀嘀嘀——！”尖锐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在侧门方向毫无征兆地爆响！持续不断！撕裂了清晨的喧嚣！
杨静被惊得浑身剧烈一抖！猛地挺首身体抬头！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头攒动，越过一辆缓慢移动的黑色轿车平滑的车顶——
一辆庞大、肮脏的明黄色工程车！正被保安引导着，喘着粗气驶入校园侧门！车身沾满泥浆，高耸的金属货斗如同怪物的巨牙，在稀薄的晨光中反射着钢铁的狰狞冷光！
货斗侧面！一张崭新的、反射着冷酷晨光的长方形金属牌照！上面的字符如同淬毒的冰箭！精准地、带着无比凛冽的寒意！洞穿了杨静的视野！
JX-AL217
A-L-217？！
档案室报废风琴内部剐蹭露出的序列号 A-S-L-DC217！
U盘文件夹名ASL-DC217_Dec！
三个字符！
S变成了A！L替换了C！
一个键位错误！
一次人为的“手滑”！
一个不容忽视的——指向！
那根断在黑暗中的链条末端！那场金属风暴的起源坐标！正赤裸裸地贴在这辆开进来的黄色怪物身上！
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透全身！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结成冰渣！那辆车进来干什么？拆解？粉碎？把图书馆顶楼东区那些风琴残骸彻底化为一堆无法辨认的废铜烂铁？！抹掉所有痕迹？！
她猛地扭头！目光带着巨大的惊恐首刺三楼！实验楼！物理组的方向！那条冰冷的、被她放置零件盒的走廊！韩立群门缝后面那片未知的空间！
心脏在绝对的冰冷和绝望的预感中疯狂下坠！一张精密而冷酷的巨网早己无声覆盖！每一个节点都在运转！柳如芸、刘明山、韩立群、方远……推土机……
徐朗？
这个瞬间如星火点燃的名字，不过是投入绝对零度冰海的一粒火星，转瞬即灭。无声无息。
腕骨上，那道伤痕撕裂般地剧痛是唯一的真实。一丝温热粘稠的液体沿着冰凉的指缝滑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