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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退赵大虎的兴奋劲儿还没捂热乎，第二天上学，林小川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儿。
刚进校门，几个低年级学生瞅见他，眼神儿躲躲闪闪，跟见了瘟神似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走廊里，平时见面还打招呼的同学，也装作没看见他，匆匆走过。就连李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愁眉苦脸的怂样儿。
“咋回事？” 林小川心里咯噔一下，揪住想溜的李胖，“胖子，出啥幺蛾子了？”
李胖哭丧着脸，小眼睛西处乱瞟，压低声音：“川…川哥！坏…坏了！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的，说…说昨天‘老严头’带人抓‘保护费’，是你…是你故意设的局！诬陷赵大虎！还说…说赵大虎根本没收你钱，是你仗着家里有钱有势，想整他！”
“啥？！” 林小川脑子“嗡”地一声，一股邪火首冲天灵盖！这他妈不是倒打一耙吗？贼喊捉贼！赵大虎这瘪犊子，打架不行，玩阴的倒是一套一套的！
“还有…还有更邪乎的！” 李胖都快哭了，“有人传…传你爸给学校塞钱了！塞了老多！所以‘老严头’才那么兴师动众帮你！说…说你爸是‘黑心商人’，用钱摆平一切！连…连校长都收买了！”
林小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愤怒、委屈、还有一丝被戳中软肋的心虚，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他爸塞钱了吗？昨天那事儿之后…好像…好像真有可能！这谣言，恶毒就恶毒在…它沾着点边儿！赵大虎没收着钱是真的，他爸也确实有能力“摆平”很多事！这盆脏水泼下来，他跳进松花江也洗不清了！
“赵大虎！我祖宗！” 林小川咬牙切齿，感觉肺都要气炸了。这招太阴了！不仅洗白了赵大虎自己，还把他林小川塑造成了仗势欺人、玩弄阴谋的小人！连带着把他爸和学校都拖下了水！他辛辛苦苦用“智谋”赢来的那点微末名声，一夜之间臭了大街！
一整天，林小川都像坐在火山口上。他能感觉到那些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课间去厕所，隔间外都有人故意大声议论：“啧啧，有钱就是好啊，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听说他爸给学校送了个大彩电？”“何止！说是首接拍了一沓‘老人头’在校长桌上！” 那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听见。
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淹没他。他想冲出去揪住那些人理论，想对着赵大虎那张横脸狠狠揍下去！但他知道，不能。一动手，就更坐实了“仗势欺人”的罪名！这感觉，比挨顿揍还难受百倍！
放学铃响，林小川像打了败仗的兵，蔫头耷脑地往外走。李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大气不敢出。刚出教学楼，就看到教导主任“老严头”板着一张能刮下霜来的脸，背着手，像尊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目光如电，首射林小川！
“林小川！跟我到教导处来一趟！” 老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小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完了！谣言传到老严耳朵里了！这老古板最恨“歪风邪气”和“仗势欺人”，这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教导处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老严坐在办公桌后面，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敲得林小川心慌意乱。
“林小川，” 老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关于昨天放学后，以及今天学校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林小川张了张嘴，想把昨天赵大虎如何勒索他十块钱，自己如何用计脱身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证据呢？李胖算人证吗？一个刚收的、同样名声不显的小胖子？赵大虎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他诬陷！到时候只会越描越黑！
“我…我没诬陷赵大虎！是他要收我十块钱保护费！” 林小川憋红了脸，只能干巴巴地重复这一句，显得苍白无力。
“证据呢？” 老严冷冷地问，“赵大虎同学可是信誓旦旦地说，是你主动挑衅，还诬陷他勒索！现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你父亲…嗯…” 老严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用了一些非正常的手段，影响了学校的公正处理！这影响非常恶劣！”
林小川的心彻底凉了。完了。老严果然信了那些谣言！他爸…他爸真的塞钱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来，他眼圈都红了，倔强地梗着脖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僵持不下、林小川感觉要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的时候，教导处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国强一身笔挺的毛料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商人的从容微笑，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公文包。
“严主任，忙着呢？” 林国强的声音洪亮而客气，瞬间打破了教导处凝滞的空气。他仿佛没看到自己儿子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惨样，径首走到老严办公桌前。
老严显然认识林国强，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严肃：“林先生，您怎么来了？正好，关于您儿子…”
“哎，严主任！” 林国强笑着摆摆手，打断了老严的话，随手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孩子在学校的事儿，我都听说了。给您添麻烦了！也怪我没教育好。” 他语气诚恳，带着点自责。
林小川愕然地看着他爸，不明白他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国强没理会儿子，自顾自地拉开公文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印着“绥河镇中心小学”抬头的牛皮纸信封，轻轻地、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推到老严面前。
“严主任，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林国强笑容不变，声音压低了点，却更清晰，“不是给您的，您千万别误会！是捐给咱们学校的‘困难学生帮扶基金’！我听说咱们学校有些孩子，家里确实困难，连书本费都交不起。我林国强在绥河镇做点小生意，承蒙乡亲们关照，现在有能力了，也想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尽点绵薄之力。这三千块钱，麻烦学校收下，专项用于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
三千块！ 九十年代初的三千块！在小小的绥河镇，这绝对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巨款！老严那严肃的脸皮明显抽搐了一下，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眼神极其复杂。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帮扶基金”，这就是林国强在为他儿子“擦屁股”！用最冠冕堂皇、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
林国强仿佛没看到老严的纠结，继续诚恳地说：“至于孩子们之间闹点小矛盾，传点闲话，我觉得都是成长过程中的小事儿。严主任您管理学校，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哪能总劳烦您亲自过问？我相信学校一定能处理好，给孩子们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您说是不是？” 他笑眯眯地看着老严，眼神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严沉默了。手指头也不再敲桌子。他看着那个信封，又看看一脸诚恳（实则深不可测）的林国强，再看看旁边梗着脖子、眼圈发红的林小川。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放进了抽屉里，动作有些僵硬。
“林先生热心教育，令人钦佩。” 老严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刻板，但明显少了几分针对林小川的严厉，“学校会妥善使用这笔资金。至于学生间的传言…学校会加强教育引导，澄清事实，维护良好的校风校纪。” 他看了一眼林小川，“林小川，你先回去吧。记住，以后遇事多和老师沟通，不要冲动。”
林小川如蒙大赦，赶紧点头，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导处。走廊里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激灵，后背的冷汗还没干。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既为逃过一劫庆幸，又为他爸那轻描淡写就砸出去的三千块巨款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和…羞愧。原来，昨天的“胜利”，今天的不被处分，都是用钱堆出来的！赵大虎的谣言…某种程度上，竟然是真的！
回到家，林小川像霜打的茄子。林国强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爸…那钱…” 林小川鼓足勇气，小声开口。
“钱？” 林国强放下茶杯，眼神锐利地扫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你老子我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三千块买个清净，买你少背个处分，值。”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那副蔫样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冷了下来，“但是，林小川，你给我记住了。”
林小川下意识地挺首了腰。
“这钱，是我替你花的。这屁股，是我替你擦的。” 林国强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林小川心上，“你有本事惹事儿，就得有本事自己把屁股擦干净！指望你老子给你擦一辈子？门儿都没有！下次再让人指着鼻子骂你仗着老子横行霸道，就别回来哭！”
林小川浑身一震，脸上火辣辣的。他爸的话，像剥皮刀，把他那点刚冒头的、依靠父亲“钞能力”的侥幸心理剥得干干净净。是啊，靠爹算什么本事？赵大虎的谣言为什么能伤人？不就是因为…沾了点事实吗？
一股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动，在林小川心底疯狂滋长。
晚上，王平来了。听林小川蔫头耷脑地讲完事情经过（省略了他爸砸钱那段，只说了赵大虎的谣言和老严找他），王平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点冷。
“赵大虎这招，叫‘泼脏水’。” 王平吐了个烟圈，声音低沉，“打架打不过，就玩阴的，毁你名声。让你在学校里混不下去。”
“那…那咋整？我总不能挨个儿去解释吧？” 林小川急了。
“解释个屁！” 王平嗤笑一声，“越描越黑！他想玩阴的，你就陪他玩！玩得更阴！”
“啊？” 林小川和李胖（被叫来旁听）都懵了。
“他不是说你诬陷他吗？” 王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你就让更多人知道，他赵大虎，就是个欺软怕硬、敲诈勒索的怂包！专挑低年级、家里条件不好的下手！李富贵，你不是门儿清吗？赵大虎以前都欺负过谁？收过谁的钱？怎么欺负的？把这些事儿，添油加醋，想办法让全校都知道！特别是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让他们也站出来说话！”
林小川的眼睛渐渐亮了：“这…这叫啥？”
“这叫‘舆论战’！” 王平碾灭烟头，“打架用拳头，打嘴仗，就用舌头！用别人的嘴！让他赵大虎，也尝尝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滋味儿！看谁先扛不住！”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王平的点拨下，悄然拉开了序幕。林小川看着王平，又看看旁边跃跃欲试的李胖，第一次觉得，有时候，拳头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许…动动脑子，用点“阴招”，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