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馆经历了咖啡“投毒”事件后,返程的路上,车子恰好经过本市最繁华的奢侈品购物中心。江若妍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橱窗,逛街的DNA瞬间动了。
“哥!停一下停一下!” 她指着商场入口,“我进去看看新品!很快!” 她当然不是去买东西拎着走——江大小姐怎么可能自己提袋子?她只是要去享受被导购簇拥、享受最新款、享受“看上了就送到家”的特权服务。
江承昀自然没有异议,找了个地方停车。江穗宴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走进了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华丽世界。
江若妍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各大品牌店之间,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导购们热情洋溢地迎上来,熟稔地叫着“江小姐”。她试戴着最新款的珠宝,比划着当季高定,每一件都仿佛为她量身打造。
江承昀全程陪在她身边,眼神温柔,适时地给出“好看”、“很适合你”的肯定,积极提供着完美的情绪价值,像个忠诚的骑士。
江穗宴则像个小尾巴,安静地跟在后面。她对那些闪闪发光的商品没什么兴趣,目光反而更多地停留在材质和设计上,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材料学分析。当江若妍看中某件昂贵的羊绒大衣时,她甚至会下意识地估算其纤维细度和保暖系数。
江承昀的视线,不知何时从神采飞扬的江若妍身上,移到了旁边那个安静得像背景板的亲生妹妹身上。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她的穿着。
平心而论,她身上的衣物剪裁合体,面料一看就不便宜,显然是家里准备的。(管家显然会整理好这位小姐的衣柜)
但……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穿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有多贵。早上从衣柜里随便抓一件能蔽体的就行。她的“奢侈品”大概只有实验室里的仪器和……那个江若妍送的丑萌水豚玩偶?而她日常使用的,是个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块的帆布包。
他突然想起这位妹妹在收到那辆“小白”后难得展现的兴奋与开心。
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突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停下脚步,看着正盯着橱窗里一件艺术品般陈列的皮包、眼神却像在分析其鞣制工艺的江穗宴,鬼使神差地开口:
“穗宴,” 他的声音打破了江穗宴的“研究”,“有……想要的吗?”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璀璨的商品。问完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个怪胎妹妹这种问题?
江穗宴闻声转过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眨了眨,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几秒钟后,她眼睛一亮,带着一种“终于有人问对问题了”的雀跃,语速都快了几分:
“有!实验室缺一台新的高精度紫外-可见分光光度计,就是光谱仪!可以给我买吗?” 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江承昀,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这个商场里有卖吗?或者哪家店有代理?”
江承昀:“……”
他感觉自己的额角在隐隐作痛。他问的是这个吗?!他想问的是衣服!包包!首饰!他是在关心妹妹!而不是在进行实验器材考察投资!
旁边的江若妍刚试完一条项链,听到对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声音拔高:“商场里怎么会卖那种东西!!江穗宴你没常识吗?!这里是卖衣服包包的地方!”
江穗宴被吼得愣了一下,黑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无辜,她环顾了一下西周金碧辉煌的店铺,语气带着点困惑和歉意:“抱歉……我没逛过这种类型的商场。我以为……这里什么都会有?” 她的表情认真得像在陈述一个学术观点。
江若妍被她这副理所当然的“无知”噎住了,看着她那双过于澄澈的眼睛,不知怎的,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散了,反而生出一丝……心虚和无力感。是啊,这个怪胎姐姐,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可能真的连百货商场都没正经逛过。
江承昀敏锐地捕捉到了江若妍那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立刻开口打圆场,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算了算了”的妥协:
“行吧,光谱仪是吧?型号参数发给我助理,明天安排人送到你实验室。”
江穗宴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喜悦,嘴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甚至发出了一个短促而欢快的音节。
ヾ(??▽?)ノ!
那高兴劲儿,比江若妍买到限量版包包还要强烈百倍。
看着因为一台光谱仪就欢呼雀跃得像个小孩子的姐姐,江若妍心里那点别扭彻底消散了,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喂,爸妈不是给了你一张额度很高的副卡吗?每月打进去的钱也不少吧?怎么感觉你还是……这么……”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这么缺钱的样子?” 天天给实验室拉投资想办法捞实验器材,还总是要人帮忙给她拼多多砍价!
江穗宴抱着手臂(虽然没包可抱),闻言非常自然地回答,像是在汇报工作:“哦,那些钱啊。都投给实验室做项目资金了。”
江承昀:“……”
江若妍:“???”
江穗宴继续解释,语气平淡无波:“不光是我们自己的实验组,其他课题组如果经费短缺,项目又很有前景,我也会投一些给他们。” 她甚至还点了点头,仿佛在肯定自己的做法。
江承昀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他之前还觉得江若妍花钱大手大脚,现在跟眼前这位一比……
江若妍那点买包包买衣服的钱算什么?!这位才是真正的、不动声色的“散财童子”啊!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万的科研仪器和项目经费!
江若妍也被这朴实无华的回答震住了,脱口而出:“你……你是什么善财童子吗?!”
江穗宴歪了歪头,对这个称呼似乎有些不解,但她还是认真地补充道:“在没回到这里之前,我们实验组一首缺乏经费。我那时候……”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艰难的日子,“是靠接一些零散的数据处理外包,还有卖掉几个小专利的想法,东拼西凑,才勉强让实验推进下去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江承昀心中一首以来的疑惑。
是了。
以江穗宴展现出的惊人才智,即使被养父母虐待,即使身处底层,按常理,她也不该混到被接回来时那样——干瘦得仿佛营养不良,头发枯黄,身上带着旧疤,甚至因为习惯性饥饿而晕倒。原来如此。
她的聪明才智,她的所有精力,甚至她可能获得的所有微薄收入,都毫无保留地、不计后果地投入到了她的“事业”里——
那个在旁人看来可能虚无缥缈,却支撑着她熬过黑暗的科研世界。她不是不会赚钱,她是把钱都当成了燃料,烧给了那个让她得以喘息和存在的理想。
江若妍虽然听不懂什么专利、什么数据处理外包的具体含义,但江穗宴话语里那份平淡下的执着,以及那句“东拼西凑”、“勉强推进”,让她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再看看眼前这个因为一台光谱仪就开心得像得到全世界珍宝的姐姐……
她终于有点理解了。
理解了为什么那些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会那么依赖她,那么听她的话,甚至……那么“宠爱”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才华,更是因为,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是“江神”燃烧了自己,为他们撑起了一片能继续前行的天空。
商场里璀璨的灯光依旧,香氛的气息依旧迷人。但这一刻,江承昀和江若妍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昂贵衣服却背着帆布包、视光谱仪为珍宝的江穗宴,心中都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是闯入他们世界的……奇怪的家人。
回家的路上,车内的沉默不再仅仅是尴尬,还多了一丝沉甸甸,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