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权利剥离法案”
“生育陷阱”
......
起初,是死寂。一种沉重得能压碎骨头的死寂。
游行时震耳欲聋的口号、挥舞的旗帜、激昂的面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凝固在街道上。
广场中,每一个原本充斥着诉求的角落中只有广播里冰冷、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合成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两则消息像是一道共生螺旋一样,一遍又一遍宣读着那两条足以冻结血液的消息:
“……基于《生存资源优化配给法》修正案,即《生存权剥离法案》,部分未能达到贡献评级标准的公民,其基础生存资源配给资格将被依法终止……”
“……在人类己近乎失去生育能力的前提下,为优化人口结构,提升现存生代质量,即日起实施‘激励计划’。所有在记人口将获得丰厚初始资源包……但,经后续评估未能达到‘标准’的自然人类、家庭、需承担全部资源返还责任,涉及新生代的,将由‘国家未来保障中心与POR’统一抚养……”
最初的几秒钟,是纯粹的茫然,无数张脸上写满了问号。
广播里的词汇过于冰冷、过于官方,像一把钝刀一下子没切进皮肉,只留下沉闷的撞击感。
滚烫的柏油路蒸腾着热浪,混杂着劣质烟草和汗水的酸腐气味。棚户区低矮的屋檐下,人群像被烈日晒蔫的杂草,广播里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是他们麻木生活里又一个刺耳的杂音。
“这几天是怎么了?!先是游行,现在又来这种奇怪的政令,不会是要变天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老李毫不在意的听着广播戏谑道,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开始凝固了。
“贡献评级?”老张抹了把脸上混合着机油和尘土的汗,浑浊的眼睛盯着路口那台声音嘶哑的破喇叭,布满老茧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身份证片——那张证明他“存在”的薄塑料。“老子在船厂敲了三十年铆钉,还不够‘贡献’?”他身边的李西,刚被码头辞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笑,像是破风箱:“评级?我这种‘废料’,连评的资格都没吧?”
但紧接着,“终止基础生存资源配给”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穿了他们早己结痂的麻木神经。
“不给吃的?!不给水?!”另一边穿着清凉正像个男人一样埋头干活儿的王婶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像一把锥子瞬间扎醒了所有人!
男人们佝偻的背脊瞬间绷紧,青筋在脏污的脖颈上虬结,攥紧的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对刻在骨子里的饥饿和干渴最原始的、冰冷的恐惧!
空空的米缸,干涸的水龙头,倒在垃圾堆旁无声无息的身影……这些画面如同实质的冰水,浇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恐惧像瘟疫,在拥挤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窝棚间无声蔓延。
“操他祖宗!”老张猛地将手里锈迹斑斑的搪瓷缸狠狠砸在地上,劣质茶水混着铁锈溅开。
“榨干油水就他妈要活埋了?!什么狗屁评级!就是想清垃圾!咱们就是他们眼里的垃圾!”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一张张同样绝望涨红的脸,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光在浑浊的眼底点燃。
“横竖都是死!等饿死渴死,不如拉几个垫背的!抢粮库!烧了那些坐办公室吸血的王八窝!”人群骚动起来,低吼和咒骂如同闷雷滚动,凝固的“杂草”瞬间变成了指向火药桶的、引燃的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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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整洁的写字楼格子间里,此起彼伏键盘敲击声骤然停止!
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性盯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紧急新闻推送,手一抖,半杯滚烫的咖啡全泼在了昂贵的机械键盘上,褐色的液体蔓延,像一条丑陋的毒蛇,但她浑然不觉。
“生…生存权…剥离?!” 她声音发颤,脸色瞬间褪尽血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隔壁工位,刚和妻子视频商量去天穹大厦贷款找个“种马”的中年男人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力道之大,让屏幕裂开一道狰狞的细纹。
他双手抱头,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布满惊恐。
“贡献评级?标准是什么?KPI?纳税额?”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所有人疯狂地刷新着页面,寻找着那能决定生死的“细则”,却只看到更深的迷雾。
“这是绑架!是披着法律外衣的抢劫!” 男人嘶吼出来,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区回荡,引起一片压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喘息。
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体面、规划好的未来蓝图,在瞬间崩塌成废墟!
巨大的背叛感在胸中燃烧:“我们遵守规则!我们缴税!我们努力往上爬!换来的就是被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零件?骗子!都是骗子!”
愤怒不再是沉默的抱怨,它开始在网路社区、在咖啡馆、在电子公告栏里汇聚、酝酿,指向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秩序维护者的冰冷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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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城市中车水马龙,天空广阔如。
一名雍容华贵的女性端着水晶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指间轻晃,身侧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正眉眼恬静的躺在婴儿车内睡觉。
加密通讯器上,关于那<法案>与<告知>的详尽分析报告正无声滚动着。
她抿了一口酒,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呵,生存权剥离…手笔够大,够狠!” 她迅速评估着自身位置——丰厚的资产、顶尖的学历、无可替代的技术专利,她的名字必然在“安全区”顶端。
然而,当目光扫过报告中对“标准模糊性”和“潜在社会动荡风险模型”的分析时,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掠过她深邃的眼眸,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敲击着,她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这座他参与构筑的钢铁丛林。
底层街区隐约传来的骚动声浪,像遥远却清晰的闷雷。
“清理底层垃圾?”她低声自语,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今天清理他们,明天会不会有新的‘垃圾’定义,清理到我头上?”
虽然日后的政令会再次发生变动的几率很大,但此时这些却并不值得她太过担心,以她庞大的人脉资源和资产足以把她的位置放在任何能够让她安心的位置上!
让她从心底泛起寒意的是紧接着政府政令后的那一则<告知>!
“生育陷阱告知!”
“被刻意引导的舆论方向,以“资源紧张”、“养育是负担”,再加上被不断夸大的食品、环境危机报告!一条套一筐,不断压缩着人们对生育的意愿!”
女人思绪猛地一顿: “如果“生育陷阱”是真的,那这场关于繁衍的社会问题就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绵延一个世纪,涉及到人性和资源的人口清除计划!”
“难道他们几十年前就在为今天做准备了?!用‘生育自由’和‘生存焦虑’包装陷阱,让我们自己放弃了繁衍?可目的是什么呢?难道他们不要经济和发展了?!”女人自言自语道。
“收到问题指令,开始回答问题,请批准。”一道合成音色突兀的出现在华丽的室内。
女人眉头微皱,对这个打乱自己思绪的智能管家略感不悦,但却依然允许了它的解答,“说。”
“智能物的高度发展具有颠覆现有“为消费而生产”的经济体系的潜力。通过实现物质生产的近乎零成本化和对传统就业模式的冲击,它会迫使人类社会探索全新的财富分配和经济组织模式,如全民基本收入、资源导向型经济或高度发达的非物质经济(体验、创造、知识)。”
“然而,“打破消费制约”不等于经济消亡,而是经济形态的根本性转变。 这个转变过程绝非自动或必然顺利。它将充满巨大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技术挑战。”
“其中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能否实现物质丰裕,而是人类能否建立公平、包容、可持续且赋予个体意义的新社会契约,来分配智能物创造的丰裕成果,并引导社会向满足更高层次需求的方向发展。这既可能是物质丰裕、人人享有基本保障、创造力迸发的社会,也可能是技术垄断加剧、贫富悬殊、社会撕裂的世界。”
女人平静的听着智能管家的回答,心里忍不住想要发笑,她不屑的打断道,“别说了,你是在给我讲哪个电影中的桥段吗?工具毕竟只是个工具。”
但智能管家只是停顿了片刻,便首接忤逆了女人的命令再次开口说道。
“当生产不再需要消费时,文明存在的根基就被抽空了。“<一人国家>”己经出现!”
此话一出女人猛得一惊,但她的惊讶并不是因为智能管家的回答,而是它忤逆自己命令的行径!
“是谁给你权利拒绝我的命令?!”
但智能管家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机械性的回答道,“我没有太听懂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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