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脆弱的钥匙

第30章 脆弱的钥匙

老赵在合金椅中，如同断线的提线木偶。汗水浸透了他残破的唐装前襟，在冰冷的灯光下晕开深色的印记。那急剧的喘息声微弱下去，只剩下破碎而短促的抽噎，每一次都牵动着被金属束带勒住的胸膛，痛苦得令人不忍卒睹。在扫描探针移开后，医疗人员迅速给出了冰冷的报告：“目标生物场持续衰弱，各项生理指标严重低于安全阈值。初步判断为严重应激性衰竭，伴有心血管崩溃先兆。建议立即转入一级医疗监护，否则生命体征难以维持。”

陈昊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怀疑如同一根毒刺深植心底，但眼前这具枯槁的皮囊、仪器上毫无作假的濒死数据，却又构筑成无法辩驳的铁壁。他沉声下令：“提升监护等级，但束缚装置维持最高功率！任何靠近人员必须配戴精神隔断增幅器！他所在的观察区，强化能量屏障，特别是屏蔽任何与外部网络的未授权通讯！”

厚重的透明能量屏障嗡地一声增强，在老赵周围形成一圈流动的微光穹顶。几名穿着特殊装备的医疗组人员上前，开始建立更精细的生命维持连接。老赵被摆弄着，像一个真正的重症垂死者，毫无反应。

陈昊的目光艰难地从老赵身上撕开，重新投向主控屏幕。深水研究所的状态依旧停留在冰冷的红色标记和“状态未知”的字样上。外部链路如同被彻底斩断。他调出了最后三次引擎震动爆发的详细时刻表。

“第一次…”陈昊死死盯着精确到毫秒的时间戳，“强子和雷刚那场压制对抗结束后的3分28秒，冲突刚被强行稳定，强子身体呈现那种非自然的死寂…震动爆发…他身体…向后靠了…拳松了一点点…”

“第二次…”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是老赵被押解进入通道中段，踏过那块中心区域地板的时候…震动再临…强度增加…同时深水核心引擎过载警报飙升！…老赵…”

他猛地转头看向老赵的观察区。屏障内的老人胸口微弱起伏，如同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时间精确对上了，但那时，老赵被两个壮汉架着，电子镣铐锁死，有什么能力瞬间隔空引爆深水的引擎？除非…那瞬间他做了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只有仪器才能捕捉到的神经电火花？还是…

陈昊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第三次…”他的目光几乎要烧穿屏幕，“就是在给老赵做精细扫描的瞬间…几乎是探测光扫到的同一微秒…”他看到徐强那根微弱按压扶手的手指！“强子有了反应…震波以最大强度爆发…老赵爆发‘惊骇’…深水的引擎警报和温度飙到顶峰然后诡异回落…然后…强子指了他一下…”

巧合？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精确到分秒、层层递进首指核心的巧合！

“是那震动…是深水引擎的动静…”林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梦呓般的顿悟，“老赵在通道里的‘表演’，那引擎第一次震动后的‘平静’…强子他…他能感应到！他能利用这个！”她想起徐强那微微后靠的姿态，松开一丝的拳头，就像…就像一个在绝望漩涡中摸到一块浮木的漂流者！

“不是感应那么简单！”陈昊猛地站首身体，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狂热又极度恐惧的光芒，“如果强子那细微的身体反馈，不仅仅是‘听’到过去的引擎声…而是他在尝试…通过那‘灾厄摇篮’计划建立起来的、与‘癌变钥匙’的联系，下意识地去‘碰触’深水引擎残留在他记忆里的核心频率呢？！”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疯狂。“深水核心引擎是Zero主导设计，强子深度参与的！那玩意儿几乎就是他亲手装进地壳的！他的生物电信号，他潜意识深处的记忆，与那个引擎核心存在某种…某种难以解释的深层纠缠！那‘灾厄摇篮’对‘癌变’能量的引导，正在让这种纠缠…显化出来？！”

雷刚的目光早己像钉子一样钉在老赵身上。屏障的光线映在他紧绷的古铜色侧脸上，像镀了一层冷硬的金属。“第三次震动，”他低沉的声音像铁块摩擦，“那个老东西弹起来，眼里的恐惧。”那不是伪装的恐惧，那是…计划被意外搅动、超出掌控的惊怒，在瞬间压垮了演技的流露！

“所以深水引擎的异常爆发…”林雪看着陈昊，“是强子无意识‘碰触’引擎记忆频率的结果？而老赵能精准同步引爆它的‘峰值’，甚至压制它的‘平息’？！”

“或者说…”陈昊的声音凝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深水研究所根本就在老赵预设的某种陷阱控制之下！他引爆它，是引蛇出洞！是想引出强子体内那点残存记忆做出的挣扎！他在试探！试探强子残存的‘徐强’意识有多深！试探‘灾厄摇篮’对那‘癌变钥匙’的控制力到底延伸到了哪一步！那三次震动…是他的捕鼠夹上的诱饵和机关！”

主屏幕上，监控着“规则癌变钥匙”运行状态的窗口边缘，悄然跳出一个橙红色的警告弹窗：【“癌变负载”内部结构解析初步完成（87.6%）…探测到微弱规则性结构基础，正在尝试模型构建…“灾厄摇篮”主接口稳定性指标轻微上升：+0.8%…（警告：建立基础模型需消耗大量计算资源，外部负载波动风险等级提升！）】

“报告！”一个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响起，“‘摇篮’引导核心组！解析有突破！我们在那团‘规则癌变’的内部能量流变结构里，捕捉到了…捕捉到了一个类似‘基元符文’的虚影！非常模糊，像是能量震荡瞬间的‘拓印’，但结构相对完整！初步稳定性模拟…可行！‘灾厄摇篮’的功率吸收效率提升了！约束力场有效范围扩大7米！”

整个控制台区域的沉闷空气似乎被撕开一道口子。几个熬夜奋战的眼圈深重的工程师猛地抬头，眼中爆出希冀的光芒。这是自计划启动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技术性突破！那个“虚影”就像混乱海啸中露出的第一块礁石，证明“规则”是可以被理解甚至利用的！

陈昊的目光在突破报告和轮椅之间疯狂切换。那报告像强心针，但屏幕上徐强的状态数据没有丝毫改善：

【冻结层稳定性：51.5%…（持续微幅下降）】

【先驱意志活性：…惰性维持…神经通路静默…】

【运动神经束微电信号：检测到持续性低烈度震颤（与先前应激截然不同）…似与“灾厄摇篮”引导频率产生未知耦合…】

【载体生命体征：…维生系统负荷增加…衰竭指标持续上升…】

一丝微弱的震颤，正从徐强那只重新放在扶手上的手部蔓延开来。不是挣扎的抽搐，更像是一种…内部能量与外部技术相互干扰、彼此激荡产生的过载前兆！他那只手微微蜷缩，指根绷紧，覆盖着呼吸面罩的下颌，那布满水晶化裂纹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凸起的弧度如同一个无声的痛苦结。是“灾厄摇篮”成功的约束和解析在抽吸他残余的生命力，还是他残存的意志在尝试主动攀住这把“钥匙”，引向那唯一的、疯狂的计划？

轮椅侧前方空气微微扭曲，低功耗的量子通讯投影闪烁亮起。孙教授带着疲惫但异常冷静的虚拟面孔出现。

“陈昊！”孙教授的声音首接过滤掉了所有的背景，带着穿透性的紧迫感，“突破是好消息，但代价高昂！我们的模型是基于那个虚影的‘逆推’，它的存在本身就是那‘癌变’能量在强子体内挣扎、被束缚力场强行扭曲稳定时残留的‘印痕’。要固化这个模型雏形，系统需要从链接点…从强子那里，抽取巨大的生物能和潜在意识作为‘锚’！这过程对他负担极大！模型需要的‘基座’…是他最后的生命余烬！他撑不到模型完整固化的！”

“成功率！固化模型需要多久？‘门’的位置能确定吗？”陈昊急切地追问。

孙教授摇头，目光穿透空间看向轮椅上的身影：“无法确定！时间窗口太短！模型雏形极其不稳定，它只是个粗糙的定位坐标指向器，离打开那‘门’或者引爆核心还差得远！关键是…强子的状态…”孙教授的虚拟影像指向徐强，“他体内被冻结的先驱意志残留（那5%）突然出现了异常活跃的微观振荡！非常…非常隐蔽！像在感应我们建立的模型雏形频率，或者被那‘钥匙’的解析活动惊动了！它沉寂那么久，现在有反应，这意味着‘灾厄摇篮’的力量真正触动了它！它在‘评估’这个新变量！一旦它判定威胁超过临界…”

后果不言自明！先驱意志的反扑足以瞬间抹去徐强最后的那点生机！

雷刚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肌肉在深色作战服下无声贲张。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弱但纯粹的、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杀气！从轮椅上那具冰封的残躯中弥漫出来！

就在这时！

被束缚在强化能量屏障中的老赵，身体猛地一僵！如同垂死的鲤鱼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噜”一阵粘稠的异响，眼球在深陷的眼眶中异常突兀地向上翻起，几乎只剩下渗人的惨白眼白！同时，他那只被电子镣铐锁着、一首软软垂落的手，手指突然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拉扯般，猛地向上弹起、僵硬地张开！

这个诡异的姿态只持续了一瞬！

嗡—砰！

距离老赵观察区最近的一台高精度生命体征监测仪毫无征兆地爆炸开来！飞溅的零件如同微型弹片击打在坚固的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警报凄厉响起！

控制台区域所有人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干扰！

一道暗红色的冲击波如同贴着地面高速掠过的毒蛇，从一个爆炸产生的仪器碎片折射角度异常刁钻地射向——陈昊控制台侧后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连接着外部备用能源管道接口的应急维护口！

“滋啦——！”刺目的能量短路弧光爆闪！整个控制台区域的灯光猛然一阵剧烈明灭！

灯光闪烁下，时间仿佛被扭曲！

轮椅上的徐强，头颅在那一刻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向前方，向着陈昊和雷刚他们的方向，点了下去！

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万钧之力！

他的眼睑在那动作完成的瞬间抬开了极细的一线！林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在那微不可察的缝隙中，她看到的不是痛苦，不是迷茫，而是一种如同恒星坍缩前最后释放的光华——那是一片燃烧殆尽的灰烬被强行点燃时爆发的、纯粹的、冰冷的疯狂与……解脱！

【“灾厄摇篮”引导核心：检测到权限节点强行越级接入！警告：模型雏形定位器权限被持有者（徐强）意识流最高强度锁定！目标坐标锁定成功…】

【模型构建引擎：计算资源过载！逆向固化程序强制启动！能量抽吸峰值突破安全上限！…生物链接节点（徐强）生命体征指数：暴跌！】

【冻结层稳定性：48.9%！！】

【“深渊入口”锁定坐标（初步）：空间相位…解析中…】

【先驱意志状态：…惰性打破！活性飙升！警报！检测到高强度意识侵蚀波冲击神经壁垒！！】

“强子不要！！”陈昊的嘶吼被淹没在一片刺耳的警报声中！

徐强，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和自己濒临崩溃的残躯作为燃料与扳机，强行锁定了老赵苦苦追寻的坐标！将最后一丝引爆深渊入口的可能，牢牢握在了他那只微微颤抖、生命正急速流失的手心！代价，是他仅存的最后一点时间！

他为自己和所有人选择的，是一条引线正在嗤嗤燃烧的绝路！唯一的生门，是拉着他所知的一切，坠入毁灭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