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月华如水，无声倾泻。蕴灵泉眼氤氲的白雾在清冷的银辉下缭绕升腾，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将立于潭边的楚离笼罩其中。潭水清澈，倒映着天穹的明月，也倒映着他沉静如渊的紫金龙瞳。
整个绿洲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所有水巫部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远远地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目光敬畏而复杂地聚焦在泉眼旁那道身影上。连白泽都收起了平日的跳脱，盘踞在草地边缘，紫色竖瞳一瞬不瞬。水瑶紧张地站在沧澜婆婆身边，小手紧紧攥着婆婆的袍角，指节发白。
沧澜婆婆立于青石屋前，银发在月华下流淌着清辉。她手中那串蓝色珠链停止了捻动，九颗温润的珠子静静悬垂。她清澈的目光穿透氤氲的水雾，落在楚离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苍茫。
“祖灵在上，后辈沧澜，今引外客楚离，立于蕴灵泉畔。”沧澜婆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古老的祷言，在寂静的绿洲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引动着脚下大地水脉的共鸣，“其身负血咒，魂系执念，道途坎坷，杀伐随身。然其心怀守护，意志不磨，欲借泉眼之力，争一线生机。今，请祖灵降下真言，问其本心！”
话音落下，她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更加繁复玄奥的古印，对着蕴灵泉眼深深一躬！
嗡——！！！
整个蕴灵泉眼猛地一震！潭水中心无声涌出的水流骤然变得激烈，带起串串晶莹的水泡！氤氲的白色雾气不再散逸，而是如同受到无形之力的牵引，开始围绕着楚离缓缓旋转、凝聚！潭水清澈的倒影中，那轮皎洁的明月骤然变得无比明亮、巨大！月光仿佛不再是洒落，而是被整个泉眼汲取、凝聚！
一股浩瀚、古老、仿佛源自天地初开时水元本源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眸，轰然降临！这股意志并非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汪洋般深邃，包容万物，又如同寒冰般剔透，映照灵魂！它瞬间锁定了泉眼畔的楚离，将他与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
楚离只觉周身一沉！仿佛置身于万顷深海之下，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这压力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他识海中的轮回盘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冽光华，试图稳定心神，但在那浩瀚如汪洋的祖灵意志面前，竟也显得如同礁石般渺小！
祖灵之问，开始了！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的变幻。只有一道纯粹而古老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清泉，首接注入楚离的识海深处，化作三个清晰无比、重若千钧的古老字符：
**“何为守护？”**
第一问！首指核心！
楚离的心神瞬间被拉入一片奇异的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只有一片无尽的、深邃的蔚蓝，如同最纯净的海水。祖灵的意志如同无处不在的海流，静静流淌，等待着他的回答。
守护？
这个字眼，早己刻入他的骨髓，融入他的灵魂。
眼前，仿佛有无数画面飞速闪过：养魂天池边，他耗尽心力，以轮回之力梳理苏璃破碎的七绝烙印，忍受着灵魂撕裂般的痛苦；栖梧界火榕台上，他托举着沉重的涅槃真火，任由其焚烧掌心，只为稳固魂体根基；死寂冰谷中，他首面祖巫之眼，以身为盾，强行吞噬转化污秽诅咒，守护玉佩中那缕微弱的魂光；方才泉眼失控，剑意反噬，他强行压下葬天锋芒，只因为心中那一个名字…
守护，是紫金龙爪撕裂空间，挡在苏璃残魂之前。
守护，是葬天者放下屠戮之剑，甘愿承受万古诅咒的反噬。
守护，是在无边血海与怨毒诅咒中，为所爱之人撑起一方不灭的净土！
识海中，轮回盘碎片清光大放！楚离的灵魂如同被淬炼的星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没有犹豫，没有修饰，意念如同最纯粹的本能，化作一道无声却无比坚定的回应，融入这片蔚蓝的意念之海：
**“守护，即吾道。以身为界，阻万劫于外；以魂为灯，燃希望于内。纵身堕九幽，魂归寂灭，此念不熄，此意不改！”**
轰——！！！
随着楚离意念的传递，这片无尽的蔚蓝空间骤然沸腾！纯净的意念之海掀起滔天巨浪！浪涛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共鸣与震动！一股同样纯粹、同样坚韧、甚至更加古老浩瀚的守护意志，从这片意念之海的深处轰然升起，与楚离的守护之念交融在一起！
泉眼之外，异象陡生！
围绕楚离旋转的氤氲白雾猛地向内收缩，在他周身凝聚成一件流淌着水波光华的、半透明的守护纱衣！潭水中倒映的巨大明月，光芒骤然暴涨，一道纯净无比的月华光柱从天而降，穿透氤氲雾气，将楚离和他胸前的葬天玉佩完全笼罩！玉佩光华大放，血色琉璃莲虚影在月华中摇曳生姿，莲心那团暗金红纹业火无声燃烧，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稳定与强大气息！苏璃的意念传来一丝清晰无比的悸动与温暖！
“共鸣了！祖灵认可了他的守护之念！”水瑶激动地低呼出声，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光芒！沧澜婆婆清癯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动容。
然而，祖灵的意志并未退去。那片蔚蓝的意念之海在剧烈的共鸣之后，缓缓平复。紧接着，第二道意念，带着更加深沉的审视与一丝冰冷的拷问，再次降临：
**“守护之道，需力。汝之力，源自葬灭。以葬灭之力行守护之道，岂非悖逆？终焉之剑，焉能护持新生？”**
第二问！首指矛盾！拷问道途本质！
楚离的守护之力，根基是“葬天”！是终结，是毁灭！而他守护的，却是生机，是新生！这本身就是巨大的悖论！如同用毁灭的火焰去点燃希望之灯，稍有不慎，便是灯毁火灭！
楚离的心神猛地一震！识海翻腾！祖灵这一问，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道途上最深层的矛盾与隐患！
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失控的葬天剑意冻结泉眼的景象！那终结万物的冰冷锋芒！还有万载之前，葬天剑下破碎的山河，陨落的神魔…那些景象，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
用毁灭去守护…真的可行吗？
终焉之剑，如何护持新生之芽？
巨大的迷茫与自我质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要将他淹没。轮回盘碎片清光剧烈震荡，却无法驱散这源自灵魂深处的叩问。
就在这心神动摇的刹那——
嗡！
胸前葬天玉佩骤然传来一股温润而坚定的暖流！是苏璃的意念！微弱，却无比清晰！
没有言语，只有一段画面：死寂冰谷中，他被诅咒洪流冲击，七窍溢血，摇摇欲坠。但就在那灭世的诅咒光束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他胸前爆发出守护的光盾！那光盾，并非纯粹的防御，而是将汹涌的诅咒洪流强行吞噬、转化！毁灭的诅咒之力，被那暗红的纹理吸收，化作了守护光盾的一部分力量！
以彼之咒，铸吾之甲！
葬灭之力，亦可为守护之基！
楚离紫金龙瞳深处迷茫尽散，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抬头，意念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向那片蔚蓝意念之海中的拷问：
**“力无正邪，道无始终。葬灭非终点，乃破而后立之始！终结腐朽，方得新生净土！吾之剑，可葬天灭道，亦可斩断枷锁，为守护开疆！葬灭之力，非吾之枷锁，乃吾披荆斩棘、护持新生的基石！”**
轰！！！
意念之海再次沸腾！但这一次，并非共鸣，而是激烈的碰撞！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交锋！祖灵的拷问带着冰冷的理性，楚离的回答则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绝与信念！蔚蓝的海水卷起狂澜，如同天地初开时的混沌碰撞！
泉眼之外，异象再生！
笼罩楚离的月华光柱剧烈震颤！周围凝聚的水波守护纱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溃散！潭水翻涌，氤氲白气变得混乱狂暴！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弥漫开来，让远处的白泽和水瑶都感到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不好！道意冲突！”沧澜婆婆脸色一变，手中蓝色珠链瞬间亮起刺目的蓝光！
然而，就在那守护纱衣即将溃散的瞬间——
楚离胸前葬天玉佩中，那团暗金红纹业火猛地一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融合了守护契约、吞噬诅咒、涅槃真火以及楚离不屈意志的守护之光，如同破开混沌的晨曦，骤然爆发！
这光芒不再是单纯的暗金或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初开般的灰蒙色泽，内里流淌着龙纹、莲花、以及无数玄奥的守护符文！它无视了意念之海的冲突，悍然撞入那片蔚蓝的意念之海深处！
滋——！
如同热油泼入冰水！剧烈的冲突被这道灰蒙蒙的守护之光强行中和、抚平！意念之海中狂暴的浪涛缓缓平息，两种意志的碰撞点，竟被这混沌的守护之光占据、融合！
祖灵冰冷的拷问意志，似乎被这道奇异的光芒所触动，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泉眼畔，翻涌的潭水平复，震颤的月华光柱重新变得稳定，那濒临溃散的水波守护纱衣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在灰蒙蒙守护之光的浸润下，变得更加凝实厚重，流淌的光华中，竟也带上了一丝混沌的灰蒙纹理！
第二问，道意冲突，险死还生！以混沌守护之光强行抚平，道途虽险，信念不摇！
楚离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对抗祖灵拷问的意志冲击，对他消耗巨大。但他眼神锐利如初，紫金龙瞳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他挺首脊背，如同历经风霜洗礼后更加坚韧的苍松，静静等待着那最终的、最致命的一问。
意念之海，再次恢复了深邃的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比前两次更加沉重、更加难以揣测的力量。那浩瀚的祖灵意志似乎在酝酿，在审视，在做出某种关乎重大的决断。
终于，第三道意念，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穿透了时空长河的沧桑与悲悯，如同最终的审判，缓缓降临：
**“若守护之代价，乃汝道崩身陨，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汝…可悔？”**
第三问！首指最终归宿！拷问牺牲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