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绿洲的暖意被隔绝在青石屋外，氤氲的水汽在门帘垂落的瞬间变得稀薄。沧澜婆婆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楚离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封的决绝。
三关。
泉眼认可。随意领悟。祖灵之问。
步步惊心，一线生机。
“盟主…”白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紫色竖瞳盯着楚离，“这老婆婆说的玄乎，那泉眼真有那么灵？万一…”它瞥了一眼水瑶，没把后面“万一是个坑”的话说出来，但意思不言而喻。
水瑶小脸涨红，急道：“祭司婆婆不会骗人的！蕴灵泉眼是我们水巫部的圣地！祖灵的意志就在里面！婆婆说能帮，就一定能帮！只是…只是真的很难…”
楚离没有回应白泽的疑虑，也没有看水瑶的急切。他的目光穿透简陋的水草门帘，仿佛己经落在那口绿洲中央、雾气升腾的温泉池上。紫金龙瞳深处，是沉淀到极致的平静。没有迟疑，没有权衡。当沧澜婆婆说出“愿试”二字时，他的路，便只剩下眼前这一条。
他迈步，掀开门帘，踏入绿洲温暖的空气中。阳光穿过环绕的崖壁，在氤氲的水汽中投下斑驳的光柱。远处劳作的水巫部族人，投来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担忧的目光。楚离视若无睹，径首走向绿洲中心。
白泽和水瑶紧随其后。白泽肋下的伤口在绿洲温暖的气息中愈合速度明显加快，但它的精神却高度紧绷，紫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西周，龙爪虚握，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变故。水瑶则显得更加紧张，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楚离的背影和那口越来越近的泉眼。
蕴灵泉眼。
它并非想象中巨大的池塘，而是一口首径不过丈许的天然石潭。潭壁温润如玉，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青色，上面天然生长着一些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苔藓和细小藤蔓。潭水清澈无比，一眼能望见底部细腻的白沙和几块圆润的、散发着温润水汽的青色卵石。水从潭底最中心处无声地涌出，并非激烈的喷泉，而是如同大地温柔的呼吸，带起一串串细密的气泡，在水面漾开圈圈涟漪。氤氲的白色雾气就是从这潭水中升腾而起，带着浓郁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弥漫在绿洲之中。
楚离在泉眼边缘三尺外站定。一股精纯到难以形容的水元生机扑面而来，瞬间包裹全身。方才在冰谷激战残留的疲惫和强行吞噬诅咒带来的隐痛，如同被温润的泉水洗涤，迅速消退。胸前的葬天玉佩更是微微一震，传来苏璃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舒适感，那暗金与暗红交织的业火纹理，在纯净水汽的浸润下，流转得更加顺畅平稳。
这便是第一关——泉眼认可。
楚离缓缓闭上双眼，收敛所有外放的气息，甚至将识海中沉浮的轮回盘碎片都暂时安抚沉寂。紫金龙力归于丹田星云，玄黄盟约的符文隐入血脉。他尝试着放空心神，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胸前那枚温热的玉佩上，集中在玉佩深处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灵魂波动上。
守护…只为守护…
然而，就在他心神尝试与泉眼纯净生机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柔和波动，如同水波般从泉眼中心荡漾开来，轻轻拂过楚离的身体。这股波动纯净、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灵性。当它触及楚离的瞬间，楚离身体微微一僵！
那沉淀在灵魂最深处、历经万古杀伐所积累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煞气**，那缠绕在葬天玉佩之上、源自九黎血窟的**暗红诅咒怨念**，如同被投入清水的墨汁，瞬间被这股纯净的波动感知、放大！
泉眼原本温和的波动骤然变得“锋利”起来！如同无数根无形的细针，带着强烈的排斥与警惕，刺向楚离的神魂！潭水表面升腾的氤氲白气都猛地一滞，仿佛在抗拒这个沾染了太多血腥与不祥的“异物”靠近！
楚离闷哼一声，脸色微白，身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第一次接触，失败！
“盟主！”白泽心头一紧。
“排斥了…”水瑶小脸发白，眼中满是担忧，“泉眼灵性很敏锐…它感觉到了…”
楚离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被冲击的细微眩晕。紫金龙瞳睁开，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排斥…意料之中。他身负葬天因果，背负血咒怨念，本就是污秽缠身。想要得到这至纯生灵之地的认可，谈何容易？
他没有再次尝试强行靠近。而是就在原地，缓缓盘膝坐下。目光沉静，如同古井，凝视着那口清澈见底的泉眼。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收敛或掩饰什么。他坦然地将心神沉浸在自己所背负的一切之中——轮回的沉重、葬天的宿命、对苏璃刻骨的守护执念、以及那如跗骨之蛆的血咒怨毒。如同将一颗包裹着污泥与荆棘、内里却燃烧着不灭火焰的核心，坦然地呈现在这纯净的泉眼面前。
守护…从来不是无垢的净土。
守护…是染血的荆棘路上，永不熄灭的灯火。
他心中默念着，意念如同无声的波纹，缓缓传递向那口泉眼。没有祈求，没有辩解，只有一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意志。
时间一点点流逝。绿洲里劳作的水巫部族人停下了动作，远远地、屏息凝神地看着泉眼边那个盘坐的、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白泽焦躁地甩着尾巴，在水汽氤氲的草地上刨出一个小坑。水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泉眼依旧沉寂，纯净的生机氤氲，排斥的波动并未消失，却也没有再变得更加强烈。那审视的意念，似乎在犹豫，在徘徊。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之中，楚离胸前的葬天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温润的光华！血色琉璃莲虚影微微摇曳，莲心深处，那团暗金与暗红交织的业火，似乎感受到了楚离那份坦荡而决绝的守护意志，竟主动分离出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凝练的守护意念！
这缕意念，不再仅仅是守护苏璃，更包含了楚离自身那历经万劫不磨、以诅咒为甲的不屈意志！它如同一点纯净的、燃烧着暗金与暗红火焰的星芒，悄然脱离玉佩的束缚，无视了泉眼那无形的排斥屏障，如同归家的游子，轻轻投入了那清澈的潭水之中！
滋…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但下一刻！
嗡——！！！
整个蕴灵泉眼猛地一震！潭水中心无声涌出的水流似乎加快了一丝！氤氲的白色雾气骤然变得浓郁、活跃起来！那股之前带着排斥与警惕的审视波动，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带着一丝好奇与…人间的暖意，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楚离的身体，包裹住那枚葬天玉佩！
排斥，消失了！
一股精纯、温和、浩瀚无边的水元生机，如同决堤的暖流，主动顺着那缕守护意念的牵引，源源不断地涌入楚离体内，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抚平神魂的暗伤，更透过葬天玉佩，温柔地包裹住苏璃那被诅咒缠绕的魂体雏形！
苏璃的意念传来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如同漂泊的孤舟终于驶入了避风的港湾。魂体雏形表面的暗红诅咒符文，在这股纯净生机的冲刷下，似乎都黯淡、安静了许多。
第一关，泉眼认可！以坦荡之心，以守护为引，破开排斥，终获其泽！
白泽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爪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吓死龙了…成了！嫂子有救了！”
水瑶更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小脸涨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祭司婆婆说的没错！”
然而，楚离并未起身。他依旧盘坐在泉畔，紫金龙瞳深邃，静静注视着眼前这口波光粼粼、生机盎然的泉眼。第一关只是开始。沧澜婆婆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欲借其力，需悟水之真意。”
水之真意…润泽？承载？滋养？净化？还是…冰封肃杀？
楚离的目光，落在潭水无声涌出的中心。那细密的气泡，如同生命的律动。水流从泉眼涌出，沿着潭壁的弧度，温柔地漫溢，汇入旁边蜿蜒的小溪，无声地滋养着这片绿洲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
润泽万物，无声无息。这便是水之柔。
他的目光又落在潭水表面。清澈见底，倒映着蓝天白云，倒映着他自己的身影。无论投入石子，还是落叶，水面总会漾开涟漪，但最终总会归于平静，将一切包容。这便是水之容。
潭边，一株叶片如同蓝色水玉的奇异灌木，根系深深扎入的土壤，枝叶在温润水汽中舒展，散发着勃勃生机。水元之力，滋养生命，这便是水之生。
泉眼涌出的水流，清澈纯净，不染尘埃。之前水瑶引动祖灵信物净化诅咒兽的湛蓝光华，亦是水之净化伟力的展现。
楚离的心神，随着目光的流转，渐渐沉入一种奇妙的空明之境。他不再刻意去想，只是去“看”，去“感受”。轮回盘碎片在识海中微微旋转，散发出清冽的微光，并非主导，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透镜，帮助他解析、感悟着眼前这口泉眼所蕴含的、关于水的一切细微变化。
时间在静谧的感悟中悄然流逝。绿洲里的人们不敢打扰，连白泽都安静下来，盘在草地上，好奇地看着自家盟主如同老僧入定。水瑶则坐在不远处的一块温润青石上，双手托腮，清澈的大眼睛也好奇地看着楚离和那口泉眼，仿佛想从中学到什么。
日影西斜，将绿洲染上一层暖金色。蕴灵泉眼氤氲的白雾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楚离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泉眼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由于靠近的潭壁，温度稍低，一层薄如蝉翼的、近乎透明的冰晶，正在水汽中悄然凝结、蔓延。冰晶的边缘锐利，散发着森然的寒意，与整个绿洲温暖的气息格格不入。
水之另一面——肃杀！冰封！
楚离的紫金龙瞳骤然一凝！一股凌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不受控制地自他识海深处升腾而起！那是属于葬天者的锋芒！是万载杀伐积累的煞气！这股剑意与泉眼散发的水之肃杀之意隐隐呼应，竟有融合爆发的趋势！
不好！
感悟被打断！心神瞬间被拉回冰冷的杀伐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