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光如同垂暮老者的眼,吝啬地洒在荒芜的冻原上。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如同无形的砂纸,刮擦着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哨音。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肺腑仿佛要被冻结。
三道身影,在这片被诅咒与死寂笼罩的大地上,沉默地前行。
水瑶走在最前面。她赤着双足,踩在冰冷坚硬、布满霜棱的黑石和冻土上,却仿佛感受不到寒意,步伐轻盈而迅捷。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在寒风中紧贴着纤细的身躯,勾勒出少女特有的青涩线条。她不时警惕地左右张望,清澈如泉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这片土地的熟悉与深深的忌惮。她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时而贴着巨大冻岩的阴影潜行,时而跃入深不见底的冰裂缝隙,在犬牙交错的怪石间穿梭,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实则可能隐藏着污秽诅咒陷阱的区域。
楚离跟在数丈之后,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气息内敛如同深潭。紫金龙袍沾染的血迹在灰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暗沉。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带路的少女背影上,紫金龙瞳深邃,带着审视与思索。水巫部…水之祖巫共工一脉的残存者…信奉润泽与生机…袖口那纯净的水滴图腾…以及她眼中对九黎部刻骨的恐惧与仇恨…这些信息在他脑海中盘旋。他需要更多,需要关于九黎血窟核心、关于那个所谓的“怪物”、关于万魂蚀骨大阵更详尽的情报。水巫部,这个被九黎部压迫排挤的同族分支,或许真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角,甚至…对抗诅咒的契机。
白泽缩小了身形,盘在楚离另一侧肩头,紫色竖瞳滴溜溜转着,警惕地扫视着西周死寂的环境,偶尔又好奇地打量着前面带路的水瑶。“喂,小丫头,”它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你这光着脚丫子,踩这冰疙瘩上,真不冻得慌?你们水巫部…该不会都是属冰坨子的吧?”
水瑶脚步未停,头也不回,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没好气:“笨龙!这叫亲近大地!我们水巫部的人,天生就和水、和大地亲近!这点冷算什么?”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小小的骄傲,“而且我们部族里有温泉!暖得很!比你们冷冰冰的龙窝舒服多了!”
“嘿!敢说龙窝冷?龙爷我那…”白泽刚要反驳,楚离一个眼神扫过来,它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用爪子挠了挠下巴。
随着不断深入,西周的景象越发荒凉死寂。脚下的冻土渐渐被厚厚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灰白色的冰层所取代。冰层并非透明,而是浑浊不堪,内部冻结着无数扭曲的、形态怪异的阴影,像是某种远古生物的遗骸,又像是被冻结的怨魂,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巨大的冰柱如同巨兽的獠牙,从地面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寒气森森。空气更加寒冷,连呼出的白气都迅速凝结成细碎的冰晶坠落。
“前面就是‘死寂冰谷’了,”水瑶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明显的凝重,“这是去我们部族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这里的寒气…不对劲,能冻伤神魂。而且…可能有九黎部的暗哨或者巡逻的诅咒兽,大家小心点,跟紧我!”
她指向正前方。只见一片更加浓郁的灰白色寒雾,如同凝固的屏障,横亘在前方。雾气深处,隐约可见无数高耸嶙峋的巨大冰峰,如同沉默的墓碑林。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那片冰谷中弥漫出来,让白泽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龙鳞缝隙间逸散出丝丝紫电来抵抗这股寒意。
楚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这寒意确实古怪,并非纯粹的温度低,其中更夹杂着一丝阴冷的、侵蚀灵魂的诅咒之力。他低头,胸前的葬天玉佩传来一丝微弱的波动,是苏璃的意念,带着一丝本能的不适。玉佩表面温润的光华中,那暗金与暗红交织的业火纹理似乎也受到寒气刺激,流转的速度都缓慢了一丝。
水瑶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简单而奇异的手印,指尖萦绕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水汽。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如同溪流低语。随着她的动作,前方那浓重的灰白寒雾,竟然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向两侧分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部,寒气更甚,冰晶凝结的地面闪烁着幽蓝的微光。
“快!跟着我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能错!”水瑶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那条冰雾缝隙。
楚离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踏入缝隙的瞬间,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瞬间包裹全身!连他强悍的紫金龙躯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气血运行都滞滞了一瞬!更可怕的是,那股阴冷的诅咒之力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试图钻入毛孔,侵蚀识海!
嗡!
胸前葬天玉佩骤然亮起温润光华!血色琉璃莲虚影微微摇曳,莲心那团暗金红纹业火猛地一窜!一股带着守护与吞噬气息的暖流瞬间扩散开来,将侵入体内的寒气和诅咒之力强行驱散、吞噬!楚离周身压力一轻。
白泽则怪叫一声,浑身紫电噼啪炸响,形成一个细密的电网护住全身,才勉强抵御住那股恐怖的寒意和诅咒侵蚀,紫色竖瞳里充满了后怕:“他娘的!这鬼地方!比龙渊的玄冰狱还邪门!”
水瑶在前方带路,步伐更快,也更加小心。她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冰面上那些散发着幽蓝微光的位置,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她的身影在浓重的寒雾中若隐若现,那层萦绕指尖的淡薄水汽如同指路的微光。楚离和白泽紧紧跟随,不敢有丝毫偏差。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幽蓝冰面,西周是翻滚的、隔绝视听的灰白寒雾,只有水瑶轻盈的脚步声和冰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冰谷内部,温度低得可怕。巨大的冰峰如同扭曲的巨人,在浓雾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冰壁上,冻结着更多形态诡异的阴影,有的像挣扎的人形,有的像咆哮的野兽,栩栩如生,散发着浓郁的怨念和不甘。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这些…都是当年被九黎血窟诅咒吞噬的…生灵残念…”水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浓雾中传来,“小心点…别长时间盯着看…会被拉进去的…”
白泽闻言,赶紧把好奇的目光从旁边一具冻结的、形似巨鹰的阴影上移开,嘀咕道:“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楚离沉默前行,紫金龙瞳深处金光流转,轮回盘碎片的力量在识海中微微运转,护持心神不被那些怨念阴影侵蚀。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落在前方带路的水瑶身上。少女在如此恐怖的诅咒寒域中穿行,显得异常从容。她指尖那缕淡薄的水汽,似乎拥有某种奇特的净化或隔绝之力,让她能相对轻松地行走在这片绝地。她袖口那个不起眼的靛蓝色水滴图腾,在寒气侵蚀下,似乎也隐隐散发出微弱的、纯净的蓝色光晕。
水之润泽,生机造化…楚离心中默念。这水巫部的传承,似乎比预想的还要有意思。
就在这时,水瑶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纤细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弓弦!
“嘘——!”她猛地回头,对着楚离和白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恐惧,小脸煞白,指向左侧浓雾深处!
楚离和白泽瞬间警觉!凝神望去。
只见左侧翻滚的灰白寒雾中,隐约传来沉重的、如同巨物拖行的脚步声!咚…咚…咚…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摩擦的“咔咔”声!一股比冰谷寒气更加阴冷、更加暴虐、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穿透浓雾,蔓延过来!
浓雾深处,几个庞大而扭曲的轮廓,缓缓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