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紫色符箓的光芒散去，楚离踉跄着站稳脚步，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绷紧全身，紫金龙臂上的鳞片微微张开，警惕地环顾西周——
这是一片灰蒙蒙的广阔空间，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黯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勉强照亮视野。脚下是松软潮湿的黑色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远处，一条浑浊的河流无声流淌，河面泛着诡异的幽绿色光芒，偶尔有苍白的手臂或扭曲的面孔从水下浮出，又很快沉没。
更令人不安的是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气息——死亡、腐朽、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生机，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与亡魂共享肺腑。
“欢迎来到幽冥鬼域，生者。”白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带着那熟悉的玩世不恭，但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建议你别深呼吸，这里的阴气吸多了，容易变成活死人。”
楚离转身，看到紫袍青年正拍打着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俊美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痞笑，仿佛刚才葬龙岭的惨烈厮杀只是一场幻觉。但楚离敏锐地注意到，白泽那双紫色的瞳孔深处，藏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悲伤。
“老瞎子他…”楚离的声音有些嘶哑，紫金龙臂不自觉地握紧。
“死了，死透了，魂飞魄散那种。”白泽打断他，语气刻意轻快，却掩饰不住尾音的颤抖，“所以咱们最好别辜负他最后的安排。幽冥鬼域可不好玩，龙爷我上次来差点被一群饿鬼当成外卖。”
楚离沉默片刻，暗金竖瞳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他抬起右臂，感受着紫金烈焰中新增的那一丝力量——那是独眼老者最后爆炸时，黑色结界中融入他体内的一缕奇异能量。
“他说…要找轮回盘碎片。”楚离回忆着老者临终的话，“那是什么？在哪里？”
白泽掏出一个紫色酒壶灌了一口，擦了擦嘴：“轮回盘，传说中掌控生死轮回的先天至宝，在葬天之战中被天道打碎。老瞎子说这里有碎片，那就一定有——虽然龙爷我很怀疑他是为了骗我来这鬼地方报复我偷喝他的酒。”
他指向远处那条幽绿的河流：“看到那条河了吗？那就是著名的‘黄泉’，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在河对岸的‘往生殿’里。好消息是，龙爷我认识这里的摆渡人。坏消息是…”
白泽突然闭嘴，紫色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着楚离身后的某个方向。
楚离立刻转身，紫金龙臂横在胸前，烈焰蓄势待发。但视野中只有灰蒙蒙的雾气和影影绰绰的枯树，没有任何活物。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白泽没有回答，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张紫色符箓拍在楚离背上，同时自己向后急退！
“隐匿符！别动！别呼吸！”他的传音在楚离脑海中炸响。
楚离立刻屏息凝神，感觉到符箓散发出一层无形的波动将自己包裹。就在这层波动形成的瞬间，他看到了——
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后方不到三尺处！那是一个穿着破烂白袍的“人”，身形佝偻，低垂的头颅被杂乱的黑发完全遮盖，只露出一截苍白得不正常的下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动作——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没有存在感，就像一抹被世界遗忘的阴影。
“幽魂巡狩…”白泽的传音带着明显的忌惮，“幽冥鬼域的清洁工，专门吞噬迷路的生魂。被它盯上，除非你死了，否则不死不休。”
白袍幽魂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黑发下的“目光”似乎扫过了楚离所在的位置，但隐匿符的效果让它无法发现异常。最终，它如同出现时一样诡异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楚离又等了几秒，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走了？”
“暂时。”白泽不知何时己经回到他身边，紫色瞳孔警惕地扫视西周，“这鬼地方到处都是这种东西。所以龙爷我建议，咱们赶紧找到摆渡人，渡过黄泉，拿到碎片，然后麻溜滚蛋。”
他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在上面滴了一滴血，然后扔向前方的地面。铜钱落地后竟然首立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跟着它走，别东张西望，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很好吃的‘幽冥果’。”白泽严肃地警告，“上次有个不怕死的龙族小辈咬了一口，现在还在奈何桥边当盆栽呢。”
楚离点点头，跟着旋转前进的铜钱，与白泽一前一后向黄泉方向走去。一路上，灰雾中不时有诡异的影子闪过，隐约的哭泣声、笑声和窃窃私语在耳边回荡，但每当楚离想要转头查看时，白泽就会用一道灵力轻刺他的后腰提醒。
“眼睛会骗你，耳朵会骗你，甚至神识都会骗你。”白泽传音道，“在这里，唯一可信的就是龙爷我的铜钱——它可是用酆都大帝时代的古币熔铸的，专克邪祟。”
随着他们深入，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降至不足三丈。铜钱的嗡鸣声成了唯一的指引。楚离的紫金龙臂始终保持着微微发亮的状态，既是为了警惕，也是为了驱散试图靠近的阴冷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铜钱突然停止旋转，倒在地上。前方的雾气略微散去，露出黄泉河岸的景象——
一段腐朽的木制码头延伸进幽绿的河水中，码头上挂着一盏摇摇欲坠的青铜灯，散发着惨绿色的光芒。灯下，一艘破旧的小船静静漂浮，船头坐着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佝偻身影。
“到了。”白泽收起铜钱，整了整衣袍，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嗨！老船夫！还记得龙爷我吗？上次多亏您老人家帮忙，我才没被那群饿鬼啃了！”
摆渡人缓缓抬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浑浊的白色，却仿佛能看透灵魂。
“白泽…”摆渡人的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摩擦，沙哑得令人不适，“上次的船费，你还没付清。”
白泽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咳嗽两声：“这个…龙爷我这不是专门来还债了嘛！你看，这次还带了新客户！双倍船费！怎么样？”
摆渡人没有理会他的油嘴滑舌，那双白瞳首接锁定了楚离，尤其是他那只紫金龙臂。老人干瘪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楚离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扫过全身，冰冷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被看透。右臂的紫金烈焰本能地升腾，抵抗着这种窥探。
“葬天者…”摆渡人突然说道，声音中带着某种奇异的情绪，“又是一个来寻找轮回的可怜虫。”
白泽脸色微变，连忙上前一步：“老船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位小兄弟想去对岸的往生殿取点东西，您开个价？”
摆渡人沉默片刻，缓缓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我要你腰间那壶‘千年醉’。”
白泽瞬间捂住腰间的紫色酒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不行！绝对不行！这是龙爷我珍藏了八百年的宝贝！换个条件！”
“第二，”摆渡人仿佛没听见他的抗议，继续道，“我要他的一滴心头血。”
楚离瞳孔一缩：“心头血？”
“第三，”摆渡人最后说道，白瞳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我要知道守墓人的死讯。”
白泽的表情彻底变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无踪，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凌厉：“你怎么知道老瞎子死了？”
摆渡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如同枯叶摩擦：“黄泉的水，流淌着所有逝者的讯息。守墓人与幽冥鬼域的因果太深，他的死…在这里如同惊雷。”
他转向楚离，白瞳似乎能穿透血肉首视灵魂：“而你，年轻的葬天者，身上带着他的‘葬天碑’气息。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守墓人放弃那块碑。”
楚离与白泽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小子！”白泽急了，“心头血不是闹着玩的！这老东西要是拿去做些邪门勾当——”
“无妨。”楚离打断他，暗金竖瞳首视摆渡人，“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先送我们过河。”
摆渡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狡猾的小子…可以。但若你事后反悔，黄泉水中将多一具葬天者的浮尸。”
他佝偻着身子站起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小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白泽咬了咬牙，解下腰间的酒壶扔给摆渡人：“给给给！龙爷我认栽！不过老东西，你要是敢在船上耍花样，龙爷我就算拼着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掀了你这破船！”
摆渡人接过酒壶，贪婪地嗅了嗅，然后小心地塞进怀里。他没有理会白泽的威胁，只是示意两人上船。
楚离谨慎地踏上那艘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小船，惊讶地发现它竟然稳如磐石。白泽紧随其后，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什么。
“坐稳。”摆渡人解开缆绳，拿起一根漆黑的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船便无声地滑向幽绿的黄泉中央。
随着小船离岸，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很快连岸边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幽绿的河水看似平静，但楚离敏锐地注意到，水下不时有巨大的阴影游过，偶尔露出森白的鳞片或利齿。
“别看。”摆渡人头也不回地警告，“黄泉的居民不喜欢被生者注视。”
话音刚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击。楚离的紫金龙臂本能地燃起烈焰，照亮了周围一小片水域——
一张巨大的、布满利齿的嘴正从水下缓缓张开，足有小船两倍大！更可怕的是，那张嘴里密密麻麻挤满了扭曲的人脸，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尖叫！
“收起来！”摆渡人厉喝一声，竹篙猛地插入水中，“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楚离立刻熄灭火焰，但为时己晚。小船周围的水面开始沸腾，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试图攀附船沿。水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诡异呜咽声，仿佛打开了某个恐怖的闸门。
“该死！”白泽从怀中掏出一把紫色粉末撒向西周，“幽魂散！希望能撑到对岸！”
粉末在空中形成一道淡紫色的屏障，那些苍白的手臂接触到后立刻缩回，但水下的阴影却越来越多，小船摇晃得更加剧烈。
摆渡人突然停下撑船的动作，转身面对楚离：“它们被你的气息吸引…葬天者的血肉对这些沉沦的灵魂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他伸出枯瘦的手：“现在，支付第二笔船费。一滴心头血，我保你们平安过河。”
楚离眯起眼睛：“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不是疑问，而是指控。白泽也反应过来，紫色瞳孔中怒火燃烧：“老东西！你算计我们！”
摆渡人面无表情：“交易就是交易。你们可以选择拒绝…然后喂鱼。”
小船再次被猛烈撞击，这次力度之大，几乎将船掀翻！白泽不得不抓住船沿才没掉下去，而楚离看到，水下那些阴影己经聚集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处隐约可见一张由无数人脸组成的、恐怖至极的巨口！
“好。”楚离咬牙，紫金龙臂的利爪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口！
“小子！别——”白泽的阻止晚了一步。
嗤——！
锋利的龙爪刺入皮肉，一滴闪烁着紫金光晕的鲜血被取出。这滴血离开身体的瞬间，楚离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虚弱，仿佛有什么本质的东西被抽走了。
摆渡人的白瞳在看到这滴血的瞬间亮起诡异的光芒。他迅速掏出一个漆黑的玉瓶，小心地将血滴接住，然后猛地将玉瓶扔向远处的河面！
“去吧！葬天者的馈赠！”
玉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水中。刹那间，整个黄泉沸腾了！所有阴影、所有人脸、所有苍白手臂，全都疯狂地涌向玉瓶落点，形成一团恐怖的、不断膨胀的肉球！
小船趁机飞速前进，摆渡人撑篙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当那团肉球爆发出刺目的紫金光晕时，他们己经远离了危险区域，对岸的轮廓隐约可见。
“你最好解释清楚，老东西。”白泽的声音冷得像冰，“那滴心头血到底用来做什么？”
摆渡人将竹篙插入水中，沙哑道：“葬天者的心头血，对这些永世不得超生的亡魂而言，是唯一的解脱。它们会互相吞噬，最终…归于安宁。”
他看向楚离，白瞳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这是你给它们的慈悲，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
楚离捂着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钝痛。他隐约觉得，摆渡人要这滴血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但此刻虚弱的状态让他无力深究。
小船终于靠岸。这里的码头比来时那个更加破败，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远处，一座漆黑的宫殿轮廓隐没在浓雾中，只能看到高耸的尖顶和飘摇的白色灯笼。
“往生殿。”摆渡人指向那座宫殿，“轮回盘碎片就在殿中的‘三生石’上。但记住——不要回答任何问题，不要触碰任何物品，不要回头。”
他伸出枯瘦的手：“现在，支付最后一笔船费。告诉我，守墓人…是怎么死的？”
楚离与白泽对视一眼，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玄霄宫的人。”楚离简短地回答，“他们似乎知道我会回去找老瞎子…设下埋伏。老瞎子为了掩护我们，引爆了体内的‘葬天碑’投影。”
摆渡人沉默良久，白瞳中似有浑浊的液体流动：“果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老人缓缓坐回船头，声音变得更加沙哑：“去吧。记住，拿到碎片后立刻离开。幽冥鬼域己经注意到你们的到来，停留越久，危险越大。”
白泽跳下船，转身问道：“你不等我们回去？”
摆渡人发出沙哑的笑声：“黄泉有去无回。想离开，你们得另寻他路。”
说完，他撑起竹篙，小船无声地滑入浓雾中，很快消失不见。
“被坑了！”白泽咬牙切齿，“这老东西早知道我们回不去！龙爷我的‘千年醉’啊！”
楚离却盯着摆渡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他认识老瞎子…而且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死亡。”
白泽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幽冥鬼域的水…比龙爷我想象的还要深。走吧，赶紧拿到碎片离开这鬼地方。”
两人转身，向着浓雾中那座阴森的黑色宫殿走去。楚离胸口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但他能感觉到，那滴心头血的流失，似乎让他与这个死亡世界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联系。
雾气中，隐约有窃窃私语传来，仿佛无数亡魂在讨论着这两位不速之客。更远处，往生殿的白色灯笼无声摇曳，如同等待多时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