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张亮大汗淋漓,数次想要言语,却不能言。
若是皇帝是李二,张亮自认为凭借他们君臣的情谊,和太上皇念旧情的原因,完全可以从这件事其中脱身。
可他和当今皇帝,实在是没有什么旧情可谈啊。
张亮的功劳,朝廷早就给他兑现了,他的爵位,他的府邸以及一系列待遇,都是他的功劳兑现得到了。
如今...便是想要功过相抵,也只有倭奴国的那点功绩可以提一提了。
但又没有打仗的战功,只是坐镇的苦功,如何和这种影响极为恶劣的事情功过相抵呢?
所以这种面临生死关卡的感觉,让张亮只觉得汗毛倒竖,而衬衣,早就被因为炎热的天气导致的汗水所浸透了。
这种奇怪的气氛,一首持续到一个人的到来。
那便是同行了一路,前来道别的长孙冲。
当长孙冲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张亮正死死攥着公孙节的手臂,试图借助他人的力气让自己维持站立。
“张叔父?”
长孙冲的脚步顿住,他的目光扫过神色仓惶的张亮,又掠过公孙节绷紧的肩线,最后停在侯君集身后那队按刀而立的亲卫身上。
这里的气氛,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差距很大。
但也影响不到他。
长孙冲压下心头的疑虑,端正地叉手行礼:“侄儿特来辞行,民部的库吏不知道等候了侄儿多久,侄儿须将金银在今日悉数归库。”
“不然这合着那些倭奴人的学费,近百万两白银尽数在侄儿手上,侄儿是睡觉也不敢睡。”
纵然是贵为赵国公嫡长子的长孙冲,也未曾见过近百万两白银堆叠在一起的壮丽景象。
那种场景...足以让九成以上的人感到腿软无力。
“此去一别,还望叔父珍重。”
“好...好。”
张亮从喉间挤出干涩的笑,他不知道过了今天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听到长孙冲称呼他为叔父。
可惜,这终究是他自取的后果。
在与张亮打过招呼以后,长孙冲转身朝向侯君集。
他还没说些什么,便见这位左卫大将军脸上冰霜骤然消融,竟堆起春风般的笑意。
这是张亮最想看到的表情,可惜他不值得。
长孙冲叉手行礼,朝着侯君集说道“侯叔父,虽然不知道为会在这里遇见您,但想来,您肯定是有要事在身,那小侄便不再打扰了。”
“小侄告退,改日必当登门向侯叔父请益。”
“且慢!”
侯君集热络地按住少年肩头。
“我家那小子念叨你很久了,有空多带他出去走走。”
和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相比较,长孙冲有些过于出色了。
这让侯君集非常渴望长孙冲带一带侯思逵,毕竟上一个和长孙冲相交甚密的秦怀道,己然有些成才了。
“还有替我带句话给你父亲——”
他俯身凑近长孙冲:“就说我向他问好。”
他们这些天策府的旧人,在服气李二的同时,也都不愿意得罪长孙无忌。
因为长孙无忌这个人...实在是太过记仇,心眼子又小又多,满脑子都是整人的小妙招。
他们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的被长孙无忌的计谋坑过。
就连魏征,都没有逃脱长孙无忌的黑手。
让李二开怀大笑,让魏征不顾形象的芹菜宴,便是长孙无忌给李二提议的。
偏偏李二又颇为护短,主打的就是双标。
长孙无忌能笑话别人,别人不能笑话长孙无忌。
虽然说现在长孙无忌己经逐渐朝着以前的反方向发展了,但侯君集他们还是对长孙无忌充满了敬畏之心。
他们这些武将,哪里玩得过这些将弯弯绕绕当成日常的文人啊!
还是一个备受两代皇帝信任的文人。
根本惹不起。
不过长孙冲和长孙无忌的性格倒是两个极端,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的不同吧。
毕竟长孙冲幼年面临的苦恼,顶多是抉择的问题,而幼年的长孙无忌,所面临的问题,可就太多了。
“我也很久没见到我父亲了。”
一想到可以回家的长孙冲,情绪也是颇为振奋。
等着长孙冲和车队的远去,侯君集才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对着张亮说道:“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你家里的那对奸夫。”
“还有你那个尚在腹中的,名义上的儿子。”
“好...”
张亮猛吸一口气,尽力止住自己颤抖的身形,跟着侯君集的步伐而行。
而搀扶着张亮的公孙节,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义父,脑子里面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张亮拍了拍公孙节的手:“你无需为此担心。”
我?
公孙节有些茫然。
.....................
额头上缠着白布的张顗精神气却比没有受伤之前还要好。
此时的他,并没有按照医嘱回家休息,而是带着家仆去寻找那个本应该到了洛阳的亲生父亲。
他要看看张亮,在面对这件事情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若是按照张顗的想法,张亮的反应自然是越不堪越好,因为他的生母,便是因为张亮郁郁而终的。
若是张亮会因为承受不住当场去世,张顗恐怕能够开心的崩起来。
父慈子孝这一块,父要先慈,子才能孝。
不然这个孝,只能变成哄堂大笑了。
因为父亲怎么对儿子的了,儿子自然会有样学样的对待自己的父亲。
而张亮,显然不属于慈父的行列。
所以张顗,也不属于孝子。
“张亮啊张亮,你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张顗驰骋在熟悉的街道上,却从未感觉到时间过得如此的慢,自己的步伐如此的迟缓。
他现在就恨不得来到张亮的面前,然后带着张亮去见李氏和张慎几,让这三个蛇鼠一窝的家伙抱成一团痛苦。
再然后,张顗要看到张亮捧着他母亲的灵位,亲自将其放在鄅国公的祠堂之中。
不仅如此,张顗还要亲手撕掉族谱上,李氏的记载,将那个原本属于他母亲的位置,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