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阿轩忙不迭上前:“回来……了。”
他愣愣地抬头看着韩今,随后“哐”一下关上了门。
韩今本已抬脚,阿轩这一关,不仅夹了他的脚,还差点呼到他脸上。
韩今下意识收回脚,这下轮到他对着门发愣了。
他又使劲拍了拍门:“在下并非歹人,小弟弟,我只是来找个人,麻烦让我进去一下!”
“申郎中是在这里吗?”
“你弟弟是叫阿彰,对吗?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他怎么了?”门一下被打开,男孩的脸上满是焦急,没等韩今开口,他就问道。
韩今拍门的手落了空,险些因为惯性栽了进去。
他站定:“你先让我进去,我就看看,什么都不干。”
阿轩犹豫片刻,还是妥协了:“快点。”
果然,这里,没有别人。
韩今叹了口气:“多谢。”
阿轩并不友善地看着他,问道:“我弟弟呢?”
韩今这才想起自已是怎么进的门,他蹲下身,平视阿轩那双明亮又带着怒意的眸子,清了清嗓,语重心长地道:“你可知道阿彰偷窃之事?”
阿轩探身,平静地点头:“当然。我也偷。”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今日天晴,阳光甚好。平淡如死水,千斤巨石砸进去都溅不起几朵水花的死水。
韩今没想到他能这么平静地说出这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
寅朝不管偷盗吗?还是这里窃贼已经多到如此地步,在这么小的孩子眼里,这事已然司空见惯?
不不不,真是如此,在官府也不会有对阿彰的警告了。
许是这孩子自幼贫苦,难以为继,不得已而为之,日子久了就难分是非对错了。
真是可怜。
在韩今为阿轩和阿彰的遭遇感到惋惜和同情的同时,阿轩已经顺走了他的钱袋。
“你怎么了?”
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一惊。
险些忘了,不能偷了,阿娘会伤心的。
他也已经死了,不用再偷了。
韩今:“没……没什么。阿彰他没事,不必忧心。你们一定过得很苦吧?不可以偷盗,这是不对的,知道了吗?”他温柔地看着阿轩,越是这样,阿轩就越是心虚地不敢看他。
“所以……”韩今的语气仍然温和,他摊开手掌,“把我的东西还回来吧。”
阿轩的心脏漏跳一拍,冷汗瞬间流下,有些站不稳,向后撤了一步。
他先是吃惊,定定地看着韩今,随后又感到羞愧。
想到母亲曾说一旦不劳而获,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他暗暗感叹不愧是阿娘,连这事都说得这般准。
被人识破给他带来的不仅有恐惧,自嘲,还有一股难得的释怀和诡异的安心感。
阿轩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给。对不起,哥哥,我记住了。阿彰也会改过自新的,他会离开这里,去找阿伯。”
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韩今明知这一点,却还是觉得这抹微笑带着莫名的悲哀和凄楚,眼眸很干净,但暗了些。
他只当是自已想多了。
“这个给你,算是盘缠。”
韩今自然地将一根价格不菲的玉簪递给阿轩。
虽没寻到人,倒也值了。
他如此想着,站直,望着柳白离开的方向。
可一定要找到人啊。
他的视线落进长空,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侧之人的不自然。
……
日头一如既往地西行,有时像健步如飞的年轻人,眨眼功夫就走完了白天,有时又像腿脚不便的老叟,走了很久很久才结束这一天。
夏天到了,它越走越慢,现在,它在苍穹里西南方向悠哉地看着坐在崖边沉默许久的两人一猫。
“我阿娘平时会带我们过来。”
半晌,阿彰开口,打破相顾无言的平静。
象子尾吃饱喝足,走了这么远的路,跑到山上来,早就有些疲惫。
阳光温和,轻风柔畅,白耳慵懒地趴在他的腿上,能感知到它的重量和暖意。
没有波折的一路,没有言语的领路人。
他早已昏昏欲睡。
“嗯?什么?”象子尾混沌的头脑没能消化掉阿彰的话语。
阿彰躺下,完全不顾身底的石子和尘灰。
他合上双眼,呼吸很轻:“我喜欢这里。我哥哥也喜欢,我阿娘也喜欢。”
象子尾扭头看向他,恹恹的眸子中毫无波澜:“那你阿爹呢?”
阿彰下意识转过身,侧躺在地上,四肢蜷缩,背对着象子尾。
着急逃跑时被象子尾撕下的布条处露出隐约可见的伤痕。
阿彰的手握成拳,小声道:“不喜欢。”
他浑身写满抗拒和失意,眸子染上几分晦暗:“我也不喜欢他。他若是来了,我恐怕就不喜欢这里了。”
象子尾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阳光晃得他眼前红一块绿一块。
他闭上眼,那红绿的色块依然没有消失。
象子尾低下头:“这样啊。那你阿爹现在和你哥哥在一起吗?”
阿彰没有回答,他坐好,仰着头,对上象子尾的双眸。
两人的眸光一方黯淡,另一方则熠熠生辉。
“大哥哥,你叫什么?”
“象子尾。”
阿彰认真地继续道:“如果有人打你,你会怎么办?”
象子尾想了想,正打算岔开话题,白耳此时恰到好处地伸了个懒腰,打断了他。
睡醒的白耳不老实地扑腾两下,象子尾只当它是想回去了,调整一下姿势,抱起它:“时候不早了,走吧。”
碰到麻烦的问题就会逃避,这一点,象子尾和阿彰很像,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个地方,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