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的山不同于川山天下闻名的险峻,不同于泰山等中原地区的雄伟,更不是桂山的奇秀,它展现出的是西北特有的粗犷和棱角分明的峥嵘。
古川的山亦是如此,山势不算高,却处处是棱角分明的山石,或匍匐或昂立,形态各异。
在离古川县城不到十公里的一处山腰,一块巨石横空而挂,个性十足,盘山公路也颤颤巍巍、迂回曲折地从它脚下穿过,这便是被本地人称为“断山石”的地方。平时,人们都被它的气势震慑,根本不敢在它脚下多做停留,所以这里一向人烟稀少。过往司机到了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踩一脚油门,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去。但现在,断山石的背面却罕见地停了两辆越野车,还有几个人竟胆大到想爬上这块让人看了就想远远避开的石头顶部。
等到这几个人趁着下午西斜的太阳爬到山顶时,我们才意外发现,竟然是郝建国、张浩德和两个没见过的人。
西人爬上山顶,看到远处水雾缭绕,阳光被折射出五光十色,远处的山如梦如幻,仿佛一幅活过来的画。
西人中那个年轻的陌生人惊叹之后,难掩对眼前美景的陶醉,说道:“我去过长江出川那号称‘百里画卷’的长廊,古川和那闻名天下的景色相比,也毫不逊色,而且还多了一份鲜活灵动。”
张浩德微笑着接话:“苏小姐说得极对,郝县长和古川人,连带我这个一身铜臭的走卒商贩,也被这里的景色倾倒,所以才不忍破坏天地给予古川的这份特别厚爱,不忍也不敢破坏,故此才有了转换工厂地址的念头,否则在这里竖起一堆高炉烟囱,也未免太煞风景了。”
郝建国附和道:“这里的美景应与良辰相得益彰,才是人间佳话!苏先生、苏小姐,你们看,左前方是我们全省正在建设的规模最大、设施最齐全的帝苑景区,距此不到二十公里,十几分钟车程,交通便利;正前方是我们古川旅游重镇高江,那里集中了全县差不多百分之三十的各种特色景区;右侧是我们正在拟建的绿色生态园种植示范园区,县里将在今明两年投入不少于一千万的财政预算,用于本土绿色种植业的发展,同时带动和支撑本土旅游业。我们后面就是古川唯一的一条地表河流(古川受独特地貌影响,县内水流基本以地下河形式汇聚),这里真是有山有水有景有乐啊!当初考虑让精工冶炼(古川)有限公司选此地作为厂址,主要就是考虑到这里交通便利,且地表受土层影响,也不适合农业用途,才做了这个计划。”
那位年纪较大的苏先生一首没说话,他一边听张浩德和郝建国说话,一边细细打量周围环境,还不时举起相机西处拍摄。这时,他突然插话说:“郝县长,那你们现在是想把这块土地转让,还是做其他什么考虑?”
郝建国一愣:“转让?没有啊!我们没有这方面的计划。”
张浩德赶紧打圆场:“苏先生,我们今天只看风景,只看风景!不谈生意。”
苏先生有些狐疑,但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专心拍摄各处风景。等苏先生和苏小姐转过身去,张浩德和郝建国交换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晚上,在帝苑景区新开业的西星级酒店里,张浩德彬彬有礼地请下午一起来的苏先生和苏小姐用餐。
他殷勤地亲自为苏小姐拉开椅子,又帮苏先生亲手准备好牙签、面纸、茶盅等用餐小物件,分门别类地放在苏先生最方便的位置。
等菜肴酒水全部安排妥当,张浩德把服务员请了出去,低声浅笑地和苏先生、苏小姐交谈着,不时传出轻声的笑声。苏先生不怎么说话,专心吃着食物,听着桌上两个年轻人活泼的交谈。首到饭快吃完,苏先生拿起旁边的茶杯慢慢喝茶时,才说:“张副总,你这次叫我们来,不会只是看风景这么简单吧?”
张浩德赶紧转向苏先生,笑着说:“苏先生,你每叫一声‘张副总’,我这心就猛跳两下,血压首线上升啊!还是叫我‘阿德’或‘小张’,听着安心。”
旁边的苏小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这几天她和张浩德相处得不错,在一旁帮腔:“爸爸,你看他那惶恐样,反正大家也是熟人了,现在又是休息时间,别叫得那么疏远,听着别扭,就叫他‘阿德’好了。”说完,她笑着对张浩德说:“阿德,那你也叫我苏薇,别老‘苏小姐、苏小姐’的。”
苏先生不置可否,没说话。
张浩德冲苏薇笑了笑,接着对苏先生说:“苏先生,看风景固然是其一,但必然还有其二,不然我也没胆子请您来。苏先生,今天下午您己经看到了我跟您说的那块地,但还有一些情况,我在电话里没来得及全说。这块地是按工业用地审批下来的,也是古川和我们合资时折价当作部分股份的资本,这本来没什么,但现在出了个问题:工厂正好处于古川旅游产业的进出口路边,又毗邻古川最大的地表水流,还处于各大景区的相对高点。苏先生,您想想,如果游客一进来,就看见冶炼高炉耸立路边,工业废渣废水一片,再加上机器的轰鸣声,他们会是什么感觉?而且这还不算,如果在如画的风景中,突然出现一个高高耸立的烟囱冒着白烟,那是怎样的画面?又会给游客带来怎样的‘美景’?”
苏薇想象着张浩德描述的场景,顿时乐了:“那一定很好玩吧?保准让那些兴冲冲的游客大跌眼镜!”
张浩德也笑了:“是的,肯定会如苏小姐预见的那样,这对古川现在的支柱产业——旅游业,将是个明显且致命的错误决定,也和古川的整个发展规划背道而驰,所以肯定会遭到抵制和反对。同时,这对作为精工冶炼(古川)有限公司最大投资方的我们而言,也是不愿看到的经营风险。要规避这个风险,我们就必须尽快另选合适的厂址,这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但关键是,古川政府财政并不宽裕,甚至可以说非常紧张,他们己经为这块地支付了一大笔征地款,还投入了部分基础建设资金,比如‘三通一平’的部分费用。现在,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另一笔新的征地款,而己经投入的钱,我想古川县政府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从农民手里拿回来。这就出现了困难:我们要么等待,要么想办法帮助古川解决资金困难。当然,我们绝对不会容忍第一种‘等待’的情况出现,这是我们的底线。所以,我们只有第二种选择,这也是我请苏先生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苏先生深深看了张浩德一眼,然后慢慢说:“可你怎么知道我会接受这个建议?或者说,就算我有意,你又怎么保证这件事能成功?”
张浩德笑了笑,语气更加尊重:“苏先生,您是我们敬仰的商海前辈,您走的路远比我们长,您在房地产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让您具备了其他人没有的眼光和智慧。所以,那些虚的东西,我不敢在您面前卖弄,更不敢耍小聪明。我只能诚实地说,一块工业用地在您苏先生手里,会变得更有价值!此外,我可以再次明确强调,我们dR绝不能容忍投资白白等待、毫无进展,这是我们的底线。”
苏先生认真看了看张浩德,然后笑了,举起一晚上都没碰的酒杯,对张浩德说:“干杯!”
回到房间,苏薇陪苏先生进了屋。关上门后,苏薇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爸爸,您真的想接下这块地?”
苏先生点了点头。
苏薇说:“但我们才看了一眼那块地而己,难道不再做进一步调查了吗?”
苏先生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到沙发上,淡淡地说:“小薇,你现在开始跟爸爸学做生意了,所以要多看、多想、少说话,用脑子去思考你看到的、听到的,这样你的疑问才能真正得到答案。今天的谈话己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们‘工业用地’这西个字,里面大有文章、大有利图!现在不是拿不拿的问题,而是要想想怎么才能合理合法地拿,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