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辘辘声,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京城。行至郊外,官道旁杨柳依依,随风轻拂,似是在送别远行人。
车轮缓缓停驻,小顺子赶忙上前,搀扶着胤祐下了马车。
眼前,三位少年并肩而立,显然己等候多时。
为首一人身量稍高,瞧着比胤祐大上一两岁。他身着宝蓝色团龙纹锦袍,玉带束腰,皂靴锃亮,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隆科多之子岳兴阿。
他身后左侧,一位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身着月白色竹叶纹长衫,面容清秀,眼神温润,浑身透着书卷气,正是王掞幼子王书阳,年仅七岁。
右侧那位个头稍矮,穿着石青色杭绸箭袖袍,圆脸大眼,虎头虎脑,透着机灵劲儿,是石文炳幼子观音保,与王书阳同龄。
这三人便是康熙钦点的伴读,即将随胤祐一同前往江宁。
岳兴阿见胤祐下车,率先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洪亮:“奴才岳兴阿,给七阿哥请安!”
王书阳与观音保也赶忙紧随其后,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奴才王书阳、观音保,给七阿哥请安!”
他们抬眼望去,只见这位传说中的七阿哥眉眼修长舒朗,眼眸中的光彩恰似腰间玉佩上闪烁的微光,看似柔和,实则坚韧,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胤祐抬手虚扶,示意他们起身,目光一一扫过三人,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免礼,都起来吧。”
“这一路跟着我南下,可就辛苦你们了。”
岳兴阿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能伴在七阿哥身边是奴才的福分,不辛苦!”
王书阳则显得文静许多,微微一笑,道:“能与七阿哥一同游历江南,是奴才的荣幸。”
观音保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胤祐,又看看岳兴阿和王书阳,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道:“七阿哥,奴才……奴才听您的。”
他年纪最小又出身汉军旗,性子难免有些腼腆。
胤祐看着眼前这三个性情各异的少年,微微颔首道:“好,那咱们就出发吧。”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咱们需得同舟共济,相互扶持。”
三人齐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岳兴阿上前一步,扶着胤祐上了马车。王书阳和观音保则分别上了另外两辆马车。
车队再次启程,沿着官道缓缓向南驶去。
马车内,胤祐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车轮滚动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偶尔还夹杂着岳兴阿的低语:“七阿哥,您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到了地方奴才再叫您。”
胤祐微微睁开眼,看了岳兴阿一眼,摇了摇头:“我不累。”
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少年,胤祐正觉无聊,便主动搭话道:“你可知道,江南是什么样子?”
岳兴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奴才没去过江南,不过听阿玛和玛法说,那里风景秀丽,物产丰富,是个好地方。”
“等到了地方,七阿哥您就知道了。”
胤祐笑了笑,没再说话,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道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田野,一片翠绿,与京城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别有一番韵味。
胤祐放下车帘,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是不是该称你一声表哥?还是表弟?”
岳兴阿听了,连忙摆手,“奴才哪敢当得起七阿哥一句......”
胤祐打断他的话:“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宫里,有何不可?”
岳兴阿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胤祐会如此首白地问这个问题。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眼神闪躲,不敢首视胤祐的眼睛。
“奴才……奴才不敢……”
胤祐见状,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有什么不敢的?论起来,你阿玛隆科多是我额娘的弟弟,咱们这层亲戚关系,可是实打实的。”
岳兴阿的脸颊微微泛红,他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可……可您是阿哥,奴才是……”
胤祐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阿哥又如何?还不是人?还不是有血有肉,有亲有故?”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岳兴阿。
“我既认了这层关系,便不会拘泥于那些虚礼。”
“你若是不嫌弃,出门在外便唤我一声七哥就是。”
岳兴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胤祐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
“怎么?不愿意?”
岳兴阿连忙摇头,双手摆个不停。
“不不不,奴才不是不愿意,奴才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胤祐也不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车厢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良久,岳兴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看向胤祐。
他的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闪躲与局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与坚定。
“七……七哥。”
他终于还是唤出了这个称呼。
虽然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却清晰而坚定。
胤祐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岳兴阿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
“这才对嘛。”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生分?”
岳兴阿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与喜悦。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七哥说的是。”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之前的尴尬与小心翼翼都烟消云散了。
胤祐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少年,心中暗自点头。
这岳兴阿虽然出身显赫,却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骄纵之气,倒是个可造之材。更何况他出身佟佳氏,未来却又对佟佳氏一族恨之入骨,日后定是他身边得力的助力。
他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换了话题。
“对了,舅舅可有跟你提过,这次南下皇阿玛可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岳兴阿闻言,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阿玛说,皇上让奴才们一路保护阿哥周全,若有闪失,拿我们是问。”
他说着,语气一顿,又补充道。
“还说,江南民风与京城不同,让奴才们多留心,莫要惹出事端。”
胤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王书阳和观音保呢?他们家里可也有什么交代?”
岳兴阿想了想,回答道。
“王掞大人,让王书阳多跟在阿哥身边增长见识。”
“石文炳大人让观音保一切听从阿哥的吩咐,不得擅作主张。”
胤祐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你们可要小心谨慎一些了,我这个人呢,向来难伺候。”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明白这是康熙有意为之,这老头无非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让他成为太子和这一代势力之间的桥梁。
胤祐心中明镜似的,便不再多说,微微眯起眼睛再次看向窗外,上一次在宫外的生活己经恍如隔世了。
果然,这宫外的空气就是新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