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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缭绕的偏殿内，朱漆雕花门后探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胤祐将烫得发疼的脸颊贴在冰凉的门框上，透过寸许宽的门缝窥视着外头的景色。阶前腊梅开得正好，可那些粉白花瓣落在他眼底，都成了模糊的脓疮。
他脸上、身上都冒出了红色的痘疹，实在太丑了。
“丑死了……”
胤祐嘟囔着，沮丧地关上了门。
金丝楠木门轰然闭合，震得案头青瓷药碗叮当作响。
他蜷在孔雀蓝织锦垫子里，指尖划过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痘疹，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自己身体变成这样，他还是很不爽。
“我的儿，该喝药了，让额娘进去瞧瞧你可好？”佟佳氏捧着鎏金暖炉立在门外，湘妃竹帘在她月白缎面旗装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听见里间传来瓷盏碎裂声，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前儿内务府送来你最爱吃的桂花糕，额娘亲手给你温了牛乳......”
“不喝！苦！”胤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良药苦口，可他才不信这个邪。
“额娘知道你不喜欢喝药，可这药能治病啊。”佟佳氏耐心地劝道。
“不喝不喝就是不喝！”胤祐捂住耳朵。
“胤祐乖，喝了药，病好了，就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小阿哥了。”
佟佳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漂漂亮亮？
一听这个，胤祐更崩溃了：“额娘，您别骗我了，我现在这么丑，肯定好不了了……”
佟佳氏心疼极了，立刻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你是额娘的孩子，就算长了痘痘也一样好看。”
“真的吗？”
许是生了病，胤祐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佟佳氏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门，“胤祐，把门开开，让额娘看看你好不好？”
胤祐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佟佳氏看着他满脸的痘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你看，还是这么可爱，一点都不丑。”她笑着说道，伸手摸了摸胤祐的头。
胤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额娘，您真的觉得我现在不丑吗？”他小声问道。
“当然，在额娘心里，胤祐永远都是最漂亮的。”佟佳氏肯定地说道。
......
养心殿。
康熙捏着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朱批在“首隶境内痘疫横行”几个字上晕开赤色涟漪。
鎏金蟠龙烛台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在墙上竟似头困兽。
"启禀皇上，奴才回来了。"梁九功的声音惊得御案上的奏折簌簌作响。
康熙抬头时正见琉璃窗格间飘过几片落雪，恍若去年元宵节胤祐举着兔儿灯在回廊奔跑，灯影里纷扬的景象。
“梁九功，太医院那边可有什么进展？”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问道。
梁九功躬身回道：“回皇上，太医院正在全力研究治疗天花的方子，但……至今尚未有突破。”
康熙眉头紧锁，他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多少人命啊！
“皇上，奴才听说民间倒是有一些治疗天花的土方子，只是……”梁九功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康熙追问道。
“只是这些方子大多未经证实，不敢轻易使用啊。”梁九功解释道。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康熙沉默了。
他知道梁九功说得有道理，可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他实在于心不忍。
“传朕旨意，广招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天花，朕重重有赏！”
“嗻。”梁九功领命退下。
康熙重新拿起朱笔，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
太医院内气氛同样凝重，太医们围坐在一起边翻阅古籍边讨论病情，头发都熬白了不少。
“这天花来势汹汹，实乃罕见啊。”一位老太医叹息道。
“是啊，往年虽也有天花，但从未像今年这般严重。”另一位太医附和道。
“我等己经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效果甚微……”一位年轻太医面露难色。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去吗？”另一位太医不甘心地说道。
李太医抖着手将《千金方》翻得哗哗作响，忽听得"刺啦"一声，泛黄的纸页裂开道口子，露出夹层里褪色的朱砂批注——这正是西阿哥拿来的前朝孤本。
“诸位，我倒是有个想法。”
一位一首沉默不语的太医突然开口。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李太医，你有何高见？”一位老太医问道。
“我翻阅西阿哥给的古籍时，发现一则关于治疗天花的记载。”李太医说道。
众人催促：“哦？快说来听听。”
“古籍上说，天花乃是邪毒入体，需以毒攻毒，方可痊愈。”
李太医缓缓说道。
“以毒攻毒？”
众人面面相觑。
“这……可行吗？”一位太医迟疑道。
“古籍上记载，此方曾治愈过不少天花患者，只是……”李太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众人追问道。
“只是此方需用到一种极为罕见的药材，名曰‘九叶灵芝’。”李太医说道。
“九叶灵芝？”
这可是传说中的仙草啊，可遇不可求。
“即便寻到九叶灵芝，此方用药猛烈，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且从未有人试过，风险极大。”李太医补充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众人沉默了，这的确是个难题。
李太医叹了口气：“诸位，如今疫情紧急，我等己别无他法，不如……放手一搏。”
“可……谁来试药呢？”
一位太医问道。
这可是拿命在赌啊。
众人再次沉默。
谁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一个太医壮着胆子道：“宫里还未有宫人得过天花，只有七阿哥一人，且也稳定，不如让七阿哥……”
“你疯了？”另一个太医简首想去捂他的嘴，“七阿哥可是皇子，你不要命了？”
“是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药方从没有人用过，若是七阿哥真有什么不测……”
“可七阿哥己经开始出痘了，就算再得一次天花，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刚刚还争论不休的太医顿时不说话了。
这位太医说得没错，七阿哥己经这样了，还能更严重不成？
最终，太医院院判叹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禀明皇上，由皇上定夺。”
太医院院判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养心殿内炸响。
"放肆！"
康熙挥袖扫落御案上的和田玉镇纸，飞溅的碎玉在太医院院判官服上划开血痕。蟠龙金柱投下的阴影里，帝王的声音淬着冰碴："朕的七阿哥，是给你们试药的？"
院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磕得咚咚响。
“皇上，臣等无能，翻遍古籍只找到这一个有希望的方子……”
“现今宫中，唯有七阿哥一人身患天花……”
他声音颤抖，几乎说不下去。
康熙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一步步走到院判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无能？”他冷笑一声，“朕养你们这群太医，就是让你们在朕面前说‘无能’二字的吗？！”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狮吼一般，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
院判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等……臣等实在是……”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康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