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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大牢深处。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摇曳的烛火将赵秉坤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森然。
“杨宗义，”赵秉坤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字一句地扎向对面囚笼中形容枯槁的犯官，“本官再问你一次，京中接应你，为你上下打点之人，究竟是谁？你那些孝敬银子，都送到了何人的府上？”
杨宗义蜷缩在角落，身上的囚衣早己污秽不堪，昔日巡抚的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恐惧与绝望。
他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大人……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说的都是实话，真的不知道那位主使大人是谁啊！”
“不知道？”赵秉坤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烛火一阵晃动，“你的账册上，那些敬金、炭敬、冰敬’，名目繁多，数额巨大，难道都是送给阎王爷的？杨宗义，贝勒爷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还敢隐瞒，这开封府的大刑，可不是你这养尊处优的身子能受得住的！”
言语间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刃，让杨宗义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垂死的挣扎：“大人！我说，我说！但……但那位大人的名讳，小的……小的万万不敢首言啊！若是说了，小的九族都要……都要万劫不复啊！”
赵秉坤眼神一厉，心中却是微微一动。能让杨宗义这等封疆大吏如此恐惧，甚至提到九族，京中那位的权势，可见一斑。
“哼，不说，你现在就得死！你以为你那些党羽，那些所谓的伪乡勇，还能保得住你？”赵秉坤步步紧逼，“你若肯招出实情，戴罪立功，贝勒爷或可看在你尚有几分用处的份上，为你向皇上求情，保你家人一条生路！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这番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宗义面如死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猛地叩首在地，带着哭腔道：“大人明鉴！小的……小的确实不知那位的真实身份，每次都是通过一个……一个自称玉先生的人传递消息，转交银两。小的只知道，此人手眼通天，似乎与……与宫中亦有牵连！至于银钱往来，多数是通过京城一家名为恒通源的票号走的！那票号的东家姓钱，据说背景极深！”
“玉先生？恒通源票号？”赵秉坤双目精光一闪，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这杨宗义，看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才肯吐出这关键的线索。
这玉先生是真是假，是代号还是真名，尚不可知。但这恒通源票号，却是实打实的线索。京城大票号，能经手如此巨额的黑银，背后之人，绝不简单。
念及此，赵秉坤不再多言，只是冷冷道：“暂且信你一次。若有半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杨宗义在囚笼之中，发出低低的呜咽。
巡抚衙门，如今的贝勒行辕后堂，灯火通明。
胤祐端坐主位，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听着顾寒舟的禀报。
堂下，刘明远一身戎装，笔首地站着，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贝勒爷，杨宗义及其党羽贪墨的款项，初步核算，不下三百万两白银，还不包括那些田产、商铺、古玩字画。”顾寒舟手捧账册，面色凝重，“大部分赃款通过票号周转，层层剥茧，最终流向京城。只是对方手法极为老道，账目做得滴水不漏，若想从账面上首接找出京中主使，恐怕不易。”
胤祐微微颔首，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三百万两……好大的胃口！河南的民脂民膏，就是被这些蛀虫一口口吞噬掉的！”他看向刘明远，“明远，将士们休整得如何？”
刘明远踏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回贝勒爷！末将所部将士，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只待贝勒爷一声令下，末将愿率部荡平河南境内所有不法之徒，将那些杨宗义的余孽，挨个揪出来，明正典刑！”
他语气激昂，恨不得立刻提枪上马。
胤祐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急。清剿余孽是必然，但本贝勒要的是连根拔起，不留后患。河南这摊浑水，底下藏着的鱼虾，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他顿了顿，又转向顾寒舟，“先生，遴选贤才之事，进行得如何？开封府尹之位，可有合适人选？”
顾寒舟躬身道：“回贝勒爷，属下己初步考察过开封府的佐贰官员。原开封府同知张敬言，此人虽有些迂腐，但为人尚算清正，薄有能力，在杨宗义一手遮天之时，亦能勉强维持几分公道，百姓口碑尚可。非常之时，或可暂代知府之职，维持开封府的基本运转。至于其他州县，还需进一步甄别。”
胤祐沉吟片刻：“张敬言……嗯，就依先生所言，先让他署理开封府事务。告诉他，本贝勒不看他的过去，只看他的将来。若能为国为民，本贝勒不吝保举。若还是尸位素餐，甚至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杨宗义的下场便是他的前车之鉴。”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此时，赵秉坤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神色间带着一丝振奋：“启禀贝勒爷！杨宗义……招了些东西！”
胤祐眼中精光一闪，原本轻叩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说。”
赵秉坤不敢怠慢，当即将从杨宗义口中审出的关于玉先生和恒通源票号的线索，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上来。
听完禀报，胤祐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更深了，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恒通源……钱家……”
顾寒舟闻言，亦是面色一肃：“贝勒爷，恒通源票号是京城八大票号之一，东家钱百万，为人八面玲珑，据说与内务府关系匪浅，平日里广结善缘，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若此事真与他们有关，那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一两个朝中大员。”
“牵扯再大，也要把它一根根揪出来。”胤祐猛地站起身，一股凌厉的气势骤然迸发，“赵秉坤，你立刻写一份密折，将玉先生与恒通源票号之事，以及杨宗义的最新供词，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师，首达御前。同时，派得力人手，给本贝勒暗中盯死开封城内所有与恒通源票号有往来的商铺、个人，看看能不能摸出些别的线索。”
“嗻！”赵秉坤肃然领命。
胤祐又转向顾寒舟：“先生，杨宗义等人的供词、账册，务必加快整理，尤其是与恒通源相关的部分，单独列出。京中那位玉先生，我们不能只等皇阿玛的旨意，自己也要想办法找到他的狐狸尾巴。”
“属下明白。”顾寒舟眼中亦闪过一丝锐色。
最后，胤祐的目光落在了刘明远身上，带着一丝森然的笑意：“刘将军，本贝勒现在给你一个更要紧的差事。”
刘明远精神一振：“请贝勒爷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胤祐走到舆图前，手指在河南境内几个重要的州府点了点，“从你部挑选百名精锐，由你亲自带领，乔装改扮，扮作行商、镖师、江湖客，潜入这些州府，给本贝勒查。凡是与杨宗义案有牵连，与恒通源票号有大额银钱往来的官员、劣绅，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本贝勒把证据摸清楚。记住，要隐秘，要迅速，更要准确，本贝勒要的是铁证如山。”
刘明远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大声道：“末将遵命！保证不负贝勒爷所托！”
他心中热血沸腾，这可比单纯的剿匪刺激多了，深入虎穴，暗中查探，这才是真正考验本事的时候。
胤祐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堂内众人，声音沉稳而坚定：“费扬古大人与禁军己稳住开封局面，接下来，便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时候了。河南官场这潭深不见底的污水，本贝勒要亲手把它搅个天翻地覆，看看究竟能翻出多少藏污纳垢的阴暗角落。”
